“呵。”彩霞仰面,脣角盡是快慰,“三殿下錯了,只要婢子說下去,那生不如死的人就一定是三殿下!”
“你——”
卿雲禮氣到渾身顫抖,這一刻,那些被他丟棄許久,以爲再也不會重現的記憶,瘋狂的涌上心頭。
母后薨逝,父皇棄他如履,偌大的宮闈,連那最最低賤的宮婢都敢毫不收斂地折辱他,甚至還揚言,哪怕他們掐死他,亦無人會問罪。
說不是因爲這樣,他何以走到要勾引惠婕妤來求生?!
堂上,韓杜衡掄起驚歎木,肅穆警告:“三殿下,此乃公堂,由不得你當衆威嚇人證,若再有下一次,休怪下官直接宣判!”
“……”
聞言,卿雲禮的面色自然越發地陰暗,而彩霞的神色卻越發地酣暢,她高高擡起頭,聲色昂揚道:
“三殿下身子康復後,常到永福宮做客。
夏末初秋的一天,三殿下捧着一冊書,窩在永福宮的坐榻,殿下每每碰上不認得的字,便求娘娘教他。
一來二去,娘娘被問得心煩,直問三殿下是不是想讀書?三殿下說是,但又說,雖然他想,但陛下一定不肯答應。
娘娘一聽,立刻明白三殿下心思,問他是不是讓娘娘爲他說情?
三殿下丟開書冊,撲到娘娘身邊,一連三叩首,說只要娘娘肯幫他,不管要他做什麼,都行。”
“所以三殿下做了什麼?”
“三殿下說完這話,娘娘命殿中伺候的婢子盡數退下,婢子因心中存疑,悄悄貓在窗臺下偷窺。
隔着朦朧的窗戶紙,婢子看到娘娘橫在榻上,任由三殿下替她褪盡衣衫。”
“荒謬!”
韓杜衡不由地怒罵。
他原想爲那些無辜的皇子皇女們息事寧人,卻不想三殿下之荒唐遠超他所料,此等視禮教無無物的荒唐皇子,怎能被輕饒?!
“後來呢?”
“過了一日,娘娘親自煮了一盞蔘湯,去大明宮拜見陛下,也就是在那一日,陛下下敕,命謝崔兩家教三殿下讀書。”
“胡說,胡說,盡是胡說!”卿雲禮怒吼,“父皇允孤讀書,是朝臣力薦,而非母妃求情,此一事,韓尚書不該不知!”
的確。
皇子年滿四歲,按禮俗,本該送去讀書,是以當初,朝上不少臣子上表,請陛下安排夫子,教導三殿下。
韓杜衡眉目一動,又敲驚堂木:“三殿下不必着急,陛下肯送你去讀書,是否和惠貴妃有關,下官自會問清楚!”
說罷,韓杜衡目光轉向王忠:“王總管,惠貴妃攜蔘湯,往大明宮,爲三殿下求情一事,你可知道?”
“老奴知道。
正如三殿下所言,朝中許多大人爲三殿下請命,但那些奏章全被陛下擱在書案一角,不等批閱。
直到貴妃娘娘來勸。
貴妃娘娘說,三殿下是元后獨子,元后薨逝,如果陛下棄三殿下於不管,難免叫人覺得諒薄。
正是因爲貴妃的話,陛下不僅批了朝臣的請奏,還特意安排謝崔兩家共同教導三殿下。”
響聲未落,他再次冷聲質問卿雲禮:“三殿下,如今,關於宮婢彩霞告你和惠貴妃私通,你是認罪,還是不認罪?!”
他怎可能認?!
一旦認下,那便是死罪!
“不認!”卿雲禮怒答,“韓杜衡,孤再說一次,孤當母妃是親生的母親,從未有過半點僭越,賤婢所告,盡是污衊!”
“彩霞是誣告,那王忠呢?”
“呵!”卿雲禮不屑嗤笑,“且看王忠對父皇怠慢至此,韓尚書就該清楚,王忠已背主!一個不忠不義的奴婢說出的話,難道還能有半點可信嗎?!”
韓杜衡眉目微斂,心下失望至極。
他一直以爲,皇帝三子,大殿下愚,七殿下莽,唯有三殿下識大體,知進退,故而今日他才願意頂着逍遙王的殺意,想護一護三殿下。
然,此刻,他才知道自己想要護他的心有多可笑!
正如將才安樂郡主所言,惠貴妃雖行荒唐事,卻敢直言不諱,反倒是三殿下,事實俱在,卻還在狡辯,真真是令人憎惡!
“既然三殿下不到黃河心不死,那本官就送三殿下到黃河!”
韓杜衡之眉目,頃刻間轉爲凜寒:“宮婢彩霞,本官問你,你先前說,自己因爲撞破三殿下和貴妃醜事,才差點被打死,是也不是?”
“是。”
“那一日,你撞見了什麼?”
“回尚書大人,其實那一日婢子不是有意撞破貴妃和三殿下醜事,而是有人傳話婢子,說娘娘去御花園賞花,要婢子趁此收拾寢殿。
婢子領人走到廊下,見門微開,便直接推門而入,可進到內間,卻發現娘娘和三殿下同躺在臥榻上。
婢子們嚇得心神俱裂,跪地求饒,不等娘娘發話,三殿下先一步說,婢子們衝撞主子,罰鞭笞五十。”
說着,彩霞仰面,淚眼婆娑:“尚書大人掌刑獄,定然知曉,五十鞭笞若打實了,婢子們必死無疑。”
彩霞如果沒有撒謊,那麼這就是一出殺局。
“除了你,其餘婢子都被打死了?”
“是。”
“你是怎麼活下來得?”
“八個婢子挨完刑,三個當場死了,剩下五個,雖然沒有死,但只剩下一口氣,娘娘不忍心,命人把婢子五人丟進冷宮。
過了三日,四人都死了,獨留下婢子還剩下一口氣,婢子知道,若叫三殿下知曉婢子活着,必然還會來殺婢子。
於是,婢子開始裝瘋。”
韓杜衡斂眉。
彩霞是被人引去得寢宮,非要引她去得,不是惠貴妃,就是三殿下,然,若是惠貴妃要殺彩霞,不必如此麻煩。
也就是說,要殺彩霞的人,是三殿下。
“三殿下,是你設局,要殺彩霞,對嗎?”
“當然不對!”卿雲禮登時駁斥,“且不說區區一個賤婢,是不是需要孤大費周章,退一萬步,孤爲何非殺她不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