寧寺正臉色瞬間發黑,但他壓着怒氣,淡問:“那小娘子覺得誰來審這樁案,纔不至偏袒呢?”
顧宓娘被問得語塞。
這天下,即將是逍遙王的,偌大的溱國,還有誰敢拿未來皇后安清妧如何?!
想明白這一點的顧宓娘滿心絕望,她仰天哭喊:
“蒼天在上,小女無能,護不住自己的孩子,求您開眼,爲小女做主,送滅絕人性的安家去——嗚——”
凌空驟然伸出一隻手,捂住顧宓孃的脣齒。
崔家二房的正房娘子匆匆屈身:“妾身拜見國公爺,見過安樂郡主。”
安行洲眉目沉沉:“崔傢什麼意思,難道要把宓娘落胎的事強算在安家頭上嗎?”
“國公爺息怒,請容妾身解釋。”
“說。”
“宓娘因爲顧家的事,神智一時清楚一時糊塗,今日是崔家下人看顧不利,這才叫宓娘偷跑出門。”
“她腹中的孩子到底是怎麼回事?”
崔二孃苦笑:“不瞞國公爺,宓娘一心要救顧家,不論崔家怎麼勸,都勸不住。
爲了逼迫崔家答應,她不惜拿孩子作脅迫,說若是崔家不救顧家,她就毒殺孩子,崔家無奈,只等把人鎖在房裏。
誰知百密一疏,叫她跑了。”
崔二孃的聲音不小,圍觀的百姓聽得清楚,他們立刻面露憤慨:“何着顧宓娘不是個好得啊!若咱們信了她的鬼話,豈不是幫着她冤枉了郡主?”
想明白原委的百姓越發怒了,他們氣呼呼吼道:“崔二孃,趕緊把你家瘋兒媳領回去,切莫再叫她出來禍害人!”
“就是,就是!”
崔二孃一邊陪笑,一邊吩咐奴婢把顧宓娘強行拖上馬車,許久,街角的這出混亂,纔算平息。
安行洲看着腳邊的大灘血跡,眉目極冷:“寧寺正,明日上朝,務必讓伍廷尉請奏皇帝,儘快處置顧家,否則,本帥要自己動手了!”
“是。”
寧寺正應完,飛快告退,他得速速趕回大理寺,把這個事稟告伍大人,不然,惹怒了安家,對大理寺大大不利。
說來,偌大的陵陽,怕是再沒有比顧家更拎不清的人家,安家這麼粗的一根大腿他不抱,非去抱三殿下大腿,這下好了,不僅富貴沒了,連命也沒了。
安行洲略略修整心緒,轉頭問清妧:“沒事吧?”
“沒。”
“歸家。”
“不歸。”清妧拽住安行洲衣袖,“阿爹再陪我回去看看鋪子唄?”
“不是不開了嗎?”
“誰說不開的!”
兩人說說笑笑,又回進了鋪子。
次日,三更天剛過,文武百官一手提着燈籠,一手哈着熱氣,沿着十字街,齊整地走向逍遙居。
到了門前,安行洲並吏部、禮部、刑部、戶部尚書,上前叩門。
閽者應門:“誰啊?”
王懷瑾手捧龍袍,笑言:“微臣等,恭迎陛下入宮。”
閽者急忙讓開道。
須臾,星迴於廊前接過龍袍,快步走到臥房,遠遠地,他看見藥王端着一盞熱氣騰騰地湯藥,問若谷:
“王爺醒了嗎?”
“還沒。”
“今日王爺睡得倒是挺好。”
若谷一聽,搖搖頭:“先生說反了,王爺昨夜睡得一點不好,三更天過半,王爺才堪堪睡着。”
“怎麼會?”
昨日他給王爺用了藥,王爺怎可能睡不好?
轉眼,星迴走到房門口,他瞥着寂靜無聲的臥房,小聲問:“百官來迎王——陛下入宮,你們說,是讓百官等着,還是——”
“咳。”
房裏傳出一聲輕咳,未幾,卿流景輕言:“都進來吧。”
藥王率先衝進門,他一進門,顧不上和卿流景行禮,伸手探上他的脈,不久,藥王面色變灰變沉。
“怎麼會……”
長恨花再次生根發芽,可這一次明明無人傷王爺的心,且王爺不僅不傷心,心情更是前所未有地好!
此般情境,長恨花怎可能又長?!
卿流景抽回手:“本王無礙。”
無礙?
這話幾乎叫藥王痛哭流涕!
長恨花若毫無緣由地生髮,那不就代表了——
一旁,若谷喜不自禁地高舉龍袍:“主子,您快快更衣,待換上龍袍,您就是大溱國的皇帝了!”
星迴擡眸,一手點住若谷穴道,一邊沉聲問藥王:“先生,陛下身子莫非有不妥?”
“何止是不妥,簡直——”藥王的話只說到一半,就被卿流景眼底閃過的殺意嚇得全吞了回去。
“先生,簡直是什麼?”
“星迴,”卿流景挑眉,他聲色不高,卻裹着不容置喙的決絕,“第一,本王無礙,第二,不許告訴阿妧,否則,休怪本王不念舊情。”
星迴登時伏首:“陛——王爺,郡主是世間唯一能救王爺的人,就算王爺因此處死奴,奴也要稟告郡主!”
說罷,星迴起身,欲衝出臥房,身後,卿流景又言:“長恨花無解,這一次,不管誰來,都無濟於事。”
“不可能!”
卿流景勾脣,如若可以,他也希望是不可能,然,天下沒有第二人,比他更瞭解長恨花之毒。
“有些話,本王只說一次。更衣。”
他可以死,但他須得在死之前,做完該做的一切。
四更天,卿流景換上代表最高皇權的龍袍,緩步走出臥房,一腳跨出門檻時,他驀然轉頭,對尚未回過神的藥王言道:
“朕先前說得那道方子,你準備地如何了?”
“還差兩味藥。”
“儘快備妥。”
“……是。”
前庭,等候許久的朝臣,見卿流景龍袍加身,不約而同地在心裏悄悄呼出一口氣,他們齊齊跪進雪地,恭敬叩首:
“臣等叩見陛下,萬歲萬歲萬萬歲。”
“朕才能微薄,本不該繼位,然,溱國困於內憂外患,諸事懸而未決,朕不願溱國再起波瀾,這才應諸卿之請,登基爲帝。
朕在此承諾,從即刻起,必將傾盡全力,平息外患,整頓內憂,竭力爲溱國創出一個長久的天下太平!”
“陛下英明——”
朝臣怒吼,吼聲裏盡是激情澎拜。
新帝之心計、手腕,放眼天下,無人能敵,若他肯勵精圖治,不止溱國興盛指日可待,一統天下更是!
若天下能一統,新帝之名定當留名青史,他們這些臣子,又該有多少被後世人推崇爲賢臣能臣?
想到這裏,好些朝臣越發激昂:“臣等必誓死效忠陛下——”
“平身吧。”
“謝陛下。”
半刻鐘後,溱國新帝乘坐輦轎,在滿朝文武的簇擁下,從逍遙居出,順着陵陽大道,一路走進大明宮。
史記,元初十五年末,距除夕餘七日,溱二世駕崩,又兩日,溱三世卿流景在百官三請後,登基,改年號元初爲永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