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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21章  孤子

    眼看要入冬,氣溫降得極快,尤其太陽快要落山的時候,空氣中的涼意很明顯。

    朱厚照前世不是北京人,

    傍晚時刻的紫禁城,他從未見過。

    晚霞染紅了太陽,在天空這塊布上隨意揮灑,視線望過去還有枯掉的枝丫構圖成景、

    密集的建築羣擋住了地平線,彷彿把人困在了這座城中。

    眼前有四五名宮女拎着木盒排列通過,太子面前還有人敢偷瞄,看來是之前仁厚的名聲傳播了出去。

    女子本就喜歡小孩子的可愛,而如今這宮裏,老人不缺,孩子倒是很少。

    這大概是被困住的宮女們,枯燥的日子裏爲數不多的樂趣。

    想到這一節,

    朱厚照都很羨慕能夠離開京城的楊廷和。

    他之所以向皇帝提出這個請求,是因爲他的確不太認同,明朝培養重臣的模式。

    雖然這些人自高中進士之後便留在翰林院苦熬學習,過上許多年頭,這些本就是人中龍鳳的人也具備了豐富的行政經驗。

    但在朱厚照的固有觀念裏,就是覺得缺乏地方爲官經驗不好。

    這官兒,一直在京城裏當容易理想主義,很容易鄙視溜鬚拍馬、邀寵媚上的行爲,然後脖子一伸就要‘捨生取義’,因爲他就在京城,就在權利的最核心的圈子,身邊總歸是有些很有潛力的政治新星。

    但從下面一步步坐上來的則不同,你想升官但皇帝都不知道有你這號人物,你怎麼辦?

    所以下面是個大熔爐,伱品德再高,去下面做做看。

    當然,具體效果如何,是不是適應這個年代,需要試試。

    反正總比讓他天天在東宮裏記自己喫飯拉屎要強吧?

    不過,這種事情不能多做,因爲東宮真是個好地方,可以和太子混臉熟。

    調開,是不受重視的表現。

    做得多了,會惹來非議。

    朱厚照回到擷芳殿的時候發現劉瑾跪的方向掉了個,他進去正好能面對着。

    殿前園子裏的其他人因爲劉瑾受罰都輕手輕腳,陪着小心,很怕惹禍上身。

    劉瑾應該是發現了他,所以又跪拜了一次。

    “想好了嗎?”朱厚照站住身形。

    “殿下的教誨,奴婢明白了。殿下是要奴婢做一孤子。”

    總算是有了點腦子。

    此外,想來李廣知道自己對他態度有變化,應該是對東宮關注更多。像是劉瑾被罰這樣的變故也肯定知曉了。那便差不多了。

    “給我滾進來。”

    啪的一聲,大門關上。

    朱厚照要和他交代幾句,“讓你做孤子……心中覺得委屈嗎?或許吧。不過,你瞧瞧楊廷和、張天瑞那些人,哪個不是十年苦讀,哪個不是過關斬將?然而他們熬了幾十年,到了東宮有你劉太監的風光嗎?沒有,因爲你是皇太子近侍,可憑什麼是你?”

    劉瑾磕了一下頭,什麼話也不敢說。

    “包括宮裏的秉筆、掌印太監,他們憑的什麼能有那樣的地位?自然是父皇的信任。可父皇爲何要信任他們?劉瑾,不是本宮要你做孤子,是這個位子本宮只給孤子。你也可以不做,去個其他的位子,外派個監軍都可以,本宮不會殺你。”

    劉瑾也不知是真的因爲太子出自肺腑的話而感動,還是在表演,那哭聲已經完全抑制不住,

    “殿下,奴婢寧願當孤子,也不要離開殿下啊!求殿下再給奴婢一次機會!”

    朱厚照原本不打算把話說得那麼明白,

    但是張永提醒了他,劉瑾暫時不要動,否則終歸落個刻薄寡恩的名頭,所以還是給劉瑾一次機會。

    而且,明朝的歷史陰謀論太多。譬如正德皇帝身體好得很,能到塞外砍人,但就是沒留種,落個水又輕易就死了。

    本來麼陰謀論當個飯後談資就行。但現在關乎到自己的腦袋,整不好是要死人的,那性質就不一樣了。

    劉瑾這樣的大太監,說不定後面就會起到什麼作用。

    “你這話,我姑且是信了。你們這幾個,陪了我這麼多年,我是信任你們的。這幾日,你大概也知道我的心思是深的,不過身旁近人我本不願如此。只講一句吧,你忠心辦事,我保你平安富貴。”

    劉瑾聽到這話知道自己總算過了險關,

    這幾日一顆心是七上八下,膽也嚇破了。

    估摸着,近段時間是要老實些了,伺候這樣的太子,萬一搞出什麼事情被發現,那就完蛋了。

    關鍵太子殿下現在非常不好忽悠。

    “殿下今日的話,奴婢一定刻在腦子裏,一個字都不敢忘。從此之後,奴婢檢視自身,以殿下之喜怒爲己之喜怒,以殿下之悲痛爲己之悲痛。”

    這話算是擺正了自己位置。雖然朱厚照也不要他做到這樣的地步。

    “那張天瑞呢?是怎麼一回事?”

    劉瑾這時候也沒什麼其他的念想了,偷偷瞄了一眼皇太子的臉色,老實說道:“張中允之事……是奴婢豬油蒙了心,心胸狹窄了,起初是因爲他和楊廷和在背後議論奴婢,正巧被我聽到。後來我與他們不和,我便……便使了些法子……”

    “說!”

    “是!”劉瑾被嚇得身體一抖,“張天瑞有一不成器的兒子,叫張成用,好賭,奴婢打聽到這點,就派了平安出宮……給他下了套,張成用欠了好些銀子,然後……奴婢,奴婢又讓人給張中允送…送銀子。”

    朱厚照聽明白了,這是故意送錢,再拿住他受賄的證據。

    這一套組合拳下來,可不就是把張天瑞往死了整麼?

    不過……

    “這和他病了有什麼關係,你沒有直接下毒害人?”

    劉瑾又伏地乞饒,“殿下,毒害朝廷命官可是死罪!這個和奴婢真沒關係!是張天瑞膽兒小,又知道奴婢在對付他,所以嚇病了!殿下,奴婢句句屬實,絕不敢有半分隱瞞。”

    還有這種事,真是叫人想不到。

    “你剛剛說往後以我之喜怒爲喜怒。還要加一個,以我之榮辱爲榮辱。太子近侍囂張跋扈、心胸狹隘,最終還是會落在我的頭上,總歸是太子御下無道,放任你們胡亂施威。”

    “是,殿下英明。往後,奴婢也以殿下之榮辱爲榮辱。”

    “去領二十杖吧。以後不許再做這樣的事了,那賭債也別要了。”

    相比於原來會丟掉性命的結局,只是打二十下,那已經算是大幸了。

    劉瑾自然是感激涕零狀,“奴婢謝過殿下!”

    “來人!”

    門被打開,來了兩個身高一樣的小宦官。

    “把劉公公扶下去。”

    擷芳殿的安靜能夠幫助朱厚照思考,如豆一般大小的燭火已經被點了起來,忽上忽下的也照着他的臉忽明忽暗。

    劉瑾對張天瑞做了這樣的事,死罪可免活罪難逃,不然就如之前所說,他在東宮就無法無天了。

    至於文臣那邊,考慮到劉瑾和太子的親密關係,能夠爲張天瑞做到這個程度應該是讓他們滿意了的。

    “殿下,平安那邊……”

    張永不知道什麼時候落在太子的身後,

    “留着,別殺,我有用。”

    “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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