文華殿哪怕勾心鬥角,但至少能感受到春暖的和風煦煦。
而在西北,一切則更顯得刀光劍影。
“這麼說,梅可甲這個商人,倒是關鍵?”王越聽王鏊把事情和他講述一遍之後問。
“不錯。而且必須儘快找到他。他最瞭解張坋乾的那些事。”
老將軍揹着手繞了兩圈,“可照王守仁之計,直接向他說出你在找梅可甲,這會不會有點冒險?這樣之後,你的意圖他就清清楚楚了。”
“此計確是很奇,不過我覺得可以一試。”
……
“那老夫就來寫請帖吧。”
……
……
甘肅鎮守太監張坋、總兵朱明志在今日一同接到了王越這個總制官的宴請。
這頓飯,不管人家是設的鴻門宴,還是準備與他倆交好,都得去喫。
更何況,他們自己也想去,
按理說,王越剛剛從京裏過來,如果說欽差,他某種程度上也算是欽差。可爲啥還要再派一個王鏊?
這是不是和胡貴閔被查有關,他們不得而知。
所以他們也在想着是不是有什麼機會去打聽一下。
入總制官府之前,
朱明志拉着張坋說:“張公公,昨晚有個錦衣衛去了那欽差的房。你可知道?”
張坋臉色認真,“此話當真?!”
“這個時候,我還騙伱?”
錦衣衛是皇上親軍,能指揮得動的只有皇上,當然了,現在多個太子也有可能。
“胡貴閔關進了昭獄之後一點兒消息都沒有,現在欽差來了,錦衣衛也來了……這個時候,如此隆重的邀請我們,我們還不得不來。”
話說到這裏,自然是言外之意。
“他們今晚必有行動,這是調虎離山!”
不是張坋的反應快,主要是太像了。
“咱們都留意點吧。尤其……梅可甲這人,”朱明志說這名字都小聲了許多,“錦衣衛可能已經稟報了。”
“稟報了只要找不到,他們又能拿咱家如何?”
朱明志理了理身前的衣服,“總歸是個隱患。這人張公公要想辦法,嘴巴再硬,也要用鐵棍撬開。”
講完了這幾句,兩人便入了府。
這個飯局的規格搞得很大,彎彎繞繞了好久才找到了府中的隱祕之所,推開門就好酒好菜上滿了一桌。
……
……
啪!
房門一關,除了他們四位,其他人都不能靠近。
朱明志先拱手客氣,“大人盛情,下官慚愧。不知今日大人邀我和張公公來此處有何吩咐?王大人和欽差大人儘管開口,下官拼了這條老命也把事兒做成。”
朱總兵也是場面話。
每個人都有一個角色。
你的上司這樣款待你,肯定是有什麼重大的任務。所以他講這話也是演好自己這個角色。
王越和王鏊對視了一眼,
就這一眼,馬上就被張坋和朱明志捕捉在眼中!
有情況!
“額……”王越笑了笑似乎有些不好意思啓齒,最後呢,又說出些不痛不癢的東西,“本官受了皇上和殿下的重託,要守好西北,擊退韃靼。可說到底,我不過是個上了七十的老頭兒,要打贏這麼一個大敵,若沒有朱總兵和張公公的助力……那是萬萬不可能的。今日這頓宴請,有些唐突,但卻不得不宴請……”
王越突突突的說下去,盡是場面話,一句真實的意圖都沒有,
雖然好聽,
但聽得朱明志和張坋越發的奇怪,
這……這是不是在拖延時間啊?
張坋心裏一緊,看來這些人真是帶着任務而來,如今既然用出了調虎離山之計,估摸着正如朱明志所說,已經在尋找梅可甲了。
外面還不知道是什麼情況呢!
朱明志還偷摸的看了眼張坋,如果有加密通話,他都想問一句:那人你藏得確實萬無一失嗎?
“喝酒!”王越這個老將豪邁的很,
“我也敬上。”王鏊也跟着起鬨,“我們雖是萍水相逢,但同朝爲官,共事一主,也是有緣。”
張坋心中嘀咕的勁兒更大了:還要開始灌酒,這兩人看似配合無間,但痕跡太重,簡直就是明說今晚會有行動!
但是人生如戲,全靠演技。
張公公心中瞧明白了這背後的招數,以他的經驗,自然是有應對之法,
“將軍,欽差大人。這酒不該是兩位敬我們,應是我們敬兩位。”
喝酒這種招,太好辦了,一會兒裝個醉就行。
觥籌交錯之間,三人刷刷刷的幾杯酒下肚,
之後,王鏊說:“朱總兵,張公公。王越王將軍到這西北之地,想必兩位都不詫異。可本官爲何來此,你二人是否知曉?“
正戲來了。
“請,欽差大人賜教!”朱明志眯了眯眼睛回話。
在他旁邊,張坋也提了幾分心神。
王鏊視線掃了兩人,輕飄飄的說:“自然是甘肅鎮,一個總兵,一個鎮守太監,失去了陛下的信任!”
屋子裏瞬間安靜。他倆那張臉也瞬間僵住。
朱明志和張坋不管內心裏是多麼桀驁,但表面上對方畢竟是欽差,所以有些戲就是要演,兩人同時起身,跪下道:“請欽差大人明查!下官兢兢業業,不敢稍有疏漏,但不知有何不當之處,惹了聖怒。還請欽差大人轉告臣忠君之心,以求聖上寬宥!”
“轉告可以。先說梅可甲現在何處?”
張坋答道:“欽差大人有所不知,梅可甲自月前失蹤,屬下也在派人四處尋找此人!”
王鏊道:“胡說!這城裏誰不知道梅可甲是張坋張公公的人,而且他也正是被你捉走的!你如何能說不知道?”
“大人冤枉啊!”張坋說起來臉不紅,心不跳,說道:“梅可甲此人本來是做的與韃靼人生意。月前叫屬下偶然發現他竟與韃靼人交易鐵器等違禁物品,這可是通敵賣國之舉!百姓聞之無不憤怒!爲平息百姓之怒,微臣只好對外放出假消息說梅可甲已緝拿歸案!另一方面,又加派人手尋拿此人!此事,朱總兵也是知道的。”
朱明志暗罵,艹你媽的!
但嘴上還是說:“張公公所言非虛,梅可甲確實尚未抓獲。不過下官已加派人手,日夜搜尋。”
王鏊是正人君子,
哪裏見過張坋這樣的無賴小人?都揭穿到這個地步了,他就是厚着臉皮死不承認,你說你咋辦?!
還好他是留有後手,不然在這裏就要被話就要被卡住,
“那本官要是在找到了梅可甲呢!”王鏊厲聲問道。
找到梅可甲?
朱明志又想罵人:不會這麼坑吧?
王鏊問的太篤定了,
篤定得張坋心裏都生疑,
但眼下這個關口,他只能硬着頭皮說:“大人若不信屬下,自可去屬下府中搜尋!若有梅可甲的蹤影,屬下甘願領死!”
“哎,什麼死不死的。”王越唱起了白臉,“王大人,張公公都這樣說了,依我看應當是所言非虛。今日是我做東,給老夫個面子,還是喝酒,喝酒!兩位大人,起來吧。”
“多謝王將軍。”
人家就是這麼厚臉皮,王鏊也沒辦法,只能繼續喝酒。
但這次喝着喝着,神奇的是張坋竟然在幾杯酒下肚之後,人忽然倒了,
“張公公不勝酒力,每次都是幾杯便不成人形!二位大人莫要怪罪。”朱明志還知道打配合。
王越則大手一揮,“無妨,來人!扶張公公下去休息!”
這哪裏還有休息的心情,
張坋一到外間,發現總制官府第裏戒備森嚴,還有數對甲冑人馬進進出出,很是忙碌的一樣,一看就知道有什麼事情。
這情形直接印證了他心中之前的猜測,自是十分相信。
梅可甲。
張坋默唸着這個名字,心中有些焦急。
最後和自己帶來的人商量,“你與我換衣裳,你留在此處。其他人隨我迅速回去。出府的時候如有人問,就說回去給張公公取解酒的藥。快!”
“是!”
張坋心想,你有調虎離山,我有金蟬脫殼!倒要看看今晚能玩出什麼花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