劉瑾換上了大紅袍,只要皇帝不在,他就是這宮中的第一人,走到哪兒都揚着頭,當年跟隨他的谷大用、馬永成、丘聚、羅祥、高鳳現在更加以他爲首。
“陛下歇下了。”劉瑾扯下帽子,不用講,就有邊上的小宦官給他接走,另外還有人端了一盆清水過來讓他淨面淨手。
劉瑾擡頭看了一眼這個麪皮細嫩的小宦官,“這盆、手巾都是新的麼?”
“是新的,”小宦官賣着笑臉,“劉公公平日裏用的,小的們都已經換了全新的。”
“恩。”劉瑾的鼻腔悶出一聲,“算是個懂事的,咱家看院落裏不少人,亂糟糟的,他們有沒有頭?”
“回劉公公的話,那都是直殿監的,專門負責灑掃。”
“你叫什麼?”
“回劉公公的話,奴婢叫劉敏。”
“哎喲,臨時改的姓兒?”
啪一下,
叫劉敏的小夥兒直接跪了下來,哭腔着告饒,“奴婢不敢欺瞞劉公公,奴婢確實是姓劉,從小就姓劉,心中也無半分膽量敢高攀劉公公。”
“起來,咱家又沒說要把你怎麼樣嘛。姓劉好,本家,不如給我當個乾兒子吧?你要是同意就去外邊兒和那幫人說,以後伱就是他們的頭兒。”
劉敏頓時大喜,“乾爹在上,兒子這就給您磕頭了!”
劉瑾意得志滿,哈哈大笑,“好,好,好。去幹活吧。”
這麼一番操作,可真叫是人生巔峯。
邊上谷大用、馬永成、丘聚、羅祥、高鳳看得都要流口水,對於劉瑾的姿態也就更加的諂媚。
劉瑾擦了擦手轉身看了這五位,笑了笑,“都坐吧,咱們一起喫兩口。我這伺候陛下一晚上,茶水都沒喝一口呢。”
他這麼一說,五個人都給他倒茶。
“不用,我們兄弟幾個是什麼關係?”劉瑾拍了拍谷大用的肩膀,示意五人,“都坐下。”
“劉公公。”谷大用眯着眼睛,笑得特別友善,“這往後,司禮監就是您……?”
劉瑾沒有正面回答,只是說:“蕭敬已經被皇上派去給先帝守陵了,當年這裏的王嶽、陳榮等人都去了南京,各自有各自的歸宿。皇上也有交代,先帝是個寬厚仁德的君主,所用的人更沒有窮兇極惡的,咱們不能挾私報復。”
只要離開紫禁城,劉瑾就容得了他們。
宦官的改朝換代來的比文官還要激烈,皇帝一換,以往弘治朝得寵的太監自己就知道自己的大限到了。
司禮監的蕭敬、陳榮、王嶽,內官監的李榮、長慶……李榮還與李廣有些關係,當年弘治皇帝在情緒激動之時殺了李廣,其實心中有些後悔,李榮就這麼留了下來。
但他與朱厚照可沒有這層關係,這些人與朱厚照的關係也都不如東宮的潛邸舊人,所以大換是肯定的。
東宮之中張永、谷大用、馬永成、丘聚、羅祥等都是平日裏和他接觸很多,又經過幾年調教的老人,憑什麼不用自己的人?
再者這幫人跟着自己其實也是想着奔一個前程。當領導,太公正、一點兒都不護短其實沒什麼人鐵了心的爲你賣命。
尤其司禮監、御馬監(掌兵符)、內官監(掌營建)、御用監(掌造辦)這樣的重要部門,更加是要換上自己人,叫他們往東絕不敢往西,這就是自己人的妙處,也就直殿監(掌環衛)、尚衣監還可以留一留老人。
不過這個空間,伺候這個正德,他們可不敢。
劉瑾掌印司禮監,谷大用、馬永成位列司禮監秉筆太監,丘聚掌印內官監,羅祥掌印御用監,高鳳掌印尚膳監,張永領御馬監,這都要皇帝正兒八經的點頭,他們纔敢做動作。
這其中,司禮監的職權是最重的,不過政治就像流水,它沒有一成不變的。歷代司禮監掌印太監手中的批紅權,其實劉瑾就沒有。
因爲內閣票擬過來的重要奏疏,朱厚照都會自己看,他不能接受硃筆御批、再蓋印這麼關鍵的步驟由太監來管。這實際上就相當於太監是皇帝了。
當然,司禮監職權中總管所有宦官事務劉瑾還是有的,司禮監是“第一署”,實際上其他各監、司、局都歸司禮監統管,所以劉瑾還是實際上的第一太監,具體分管的日常工作,就是由各秉筆太監分工來做的。
就有點像是一個市長主持全面工作、幾個副市長分管具體工作的格局。
這其中最爲重要的,就是司禮監秉筆太監會分管東廠、詔獄(錦衣衛)這些特務機構,除了嘉靖年間那位特別厲害的錦衣衛頭子,其他的錦衣衛指揮使都要給宮裏的公公磕頭。
這其中的邏輯,就是離皇帝越近,權力越大。
“張永去了西北監軍,魏彬……”劉瑾搖了搖頭,“不再提他了,當年咱們兄弟八人,現在就剩了七個。好在,太陽終於升起來了,你們幾個也都有了去處。”
“皇上都答應了?”谷大用懷揣着興奮。
劉瑾‘嘖’了一下嘴巴,佯裝怪道:“皇上不開口,老哥我敢說這話?放心吧你們,今兒個咱家挑了皇上開心的時候,把咱們幾個都給安排了!”
事情終於塵埃落定,這幾人捏拳頭的捏拳頭,捶桌子的捶桌子。
馬永成還說:“平日皇上管我們嚴厲,本來以爲不會……看來,皇上還是念咱們這些人的情誼的!”
劉瑾嚼了一塊豬肉,他笑眯眯的,“皇上咱家還是瞭解的。舊情他肯定念,不過你們再想想魏彬呢。”
魏彬之事是他們心頭的一層陰霾。
“掌印太監也好、秉筆太監也罷,這些帽子可都不好戴。老馬剛剛說還以爲陛下不會安排,這是第一個錯處,憑啥不會?宮裏上上下下人多嘴雜的,陛下當然要靠我們這些老人。可話又說回來,陛下唸了情誼,咱們做奴婢的一旦對不起這份情誼,可就是魏彬的下場。”
被他這麼一說,這五人喫東西的心思都沒有了。
劉瑾察言觀色極強,他一看如此就笑着打岔,“好了,也沒那麼恐怖。咱家不就在陛下身邊伺候這麼些年了麼?其實說到底就一句話。”
“什麼話?”
“這是那些外臣教我的。”劉瑾腦袋往前湊,“陛下不要這山望着那山高的人。對咱們來說更是如此。外臣不做官兒還有家回,可咱們這些沒根的人,宮裏就是家,宮裏待不下去那就活不了了。所以說心中永遠記着,咱們腦袋上就一個太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