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明嫡長子 >第336章 京城規劃司
    第336章  京城規劃司

    “微臣,並無其他事情稟告。”

    朱厚照略作停頓,但還是沒講太多,“那便退下吧。”

    其實就先前關於鹽法的話來說,顧佐已經成功引起了他的沉思。

    所謂的改革,如果不得罪既得利益者、不把他們的利益敲一點出來,又怎麼會產生新的利益?

    軟弱的鬥爭,就會帶來鬥爭的軟弱。

    這看起來像是一句廢話,其實不然。

    選擇一個求和式的鹽法改革,不殺人、不流血……那麼再多的政策,下面也會有對策,然後換個模樣繼續吸食。

    因爲說到底,人只有在放棄生命和放棄利益之間纔會選擇後者,否則是不會有用的。

    朱厚照揉了揉額頭,這次是他鬆懈了。

    正德元年三月十八日,皇帝拒絕了岐王乞鹽一萬五千引的請求,並且以此爲契機,派戶部侍郎顧佐南下兩淮地區巡鹽。

    天下鹽業兩淮佔據四分之一,不僅是質量還是產量都首屈一指。萬曆時戶部尚書李汝華給後人留下了準確的數字,他記載:兩淮歲解鹽課六十八萬兩有奇,長蘆十八萬,山東八萬,兩浙十五萬,福建二萬,廣東二萬,雲南三萬八千有奇。

    雖然在時間上,與朱厚照所處的當下差了很久,但是兩淮一直執鹽業牛耳這個大的格局應當是沒有變化的。

    因爲官鹽實際上還有‘行鹽區’這個概念,就是一個地方的鹽只能在規定的區域內售賣,兩淮鹽的行鹽區是最大的,有33府5州。

    兩浙鹽其次,有17府1州。

    剩餘山東、四川、長蘆鹽行鹽區往往只有幾府幾州。

    不僅如此,兩淮地區地處平原、水網密佈,交通便利,經濟發達,有做生意的常識都知道,在這裏行鹽肯定是最好的。

    也因爲兩淮鹽業的重要,朝廷專門設立了兩淮都轉運鹽使司,衙門就設在揚州,此外還在泰州、通州、淮安設立分司,負責管理鹽引、鹽場、竈丁。

    揚州又靠着京杭運河,也是漕糧北運的關鍵節點城市,所以明清兩代,揚州的繁華就一直屢見史書。

    其實都轉運鹽使司和巡鹽御史的演化過程,就有點像是省級的布政使、按察使與後來日漸穩定的巡撫、總督。

    原本都轉運鹽使司負責管理鹽業的產、銷,是官方機構,但實際上在正統、成化年間,朝廷就開始發現,運鹽使司自己允許竈戶煎煮私鹽,甚至他們自己還會去賣私鹽。

    也是因爲運司在逐漸腐敗,皇帝變得不再相信這些地方的官員,所以不停的派遣身邊近臣出京巡鹽。

    在此過程中運司的行政權力不斷的被巡鹽御史所侵奪,至後期,巡鹽御史兩年一任,也逐漸穩定下來。其命運也和運司一樣

    ——腐化。

    但在眼下這個關節,巡鹽御史還是可以發揮其作用的,

    所以正德元年的這次派遣,讓現在的都轉運鹽使鄒澄非常緊張。

    其實都轉運鹽使也是從三品的大員,就比正三品的戶部侍郎低一級,而且都轉運鹽使有專門爲他建造的官衙和龐大的僚屬,規模能有幾十人,可以說位高權重。

    這個官在揚州也是無數鹽商實打實的‘親爺爺’!

    但是正德皇帝個人的理政風格很大程度上改變了現在的政治形態。即朝廷中最爲重要的官員已經不是所謂的閣老,而是皇帝經常召至身前的那些人。

    顧佐就是其中之一。

    鄒澄也因此萬分緊張,因爲浙江、江西等前例在前,他擔心皇帝是不是這是把目光又放到鹽業身上了?

    作爲大員、要員,大朝會之前,皇帝也曾召見過他,當時卻沒感覺到皇帝對鹽政有特別的關照。

    不過巡鹽御史在弘治正德年間還沒有執法的能力,以往朝廷會讓他們和錦衣衛一起行動,而這次只有顧佐和兩三個僚屬南下,

    這倒也是個好消息。

    鹽商在京師都有耳目,這邊動身,其實那邊也快收到消息了。

    此次顧佐的目的主要就一個,便是搞清楚現如今大明鹽業究竟是個什麼狀況,拍賣也得根據實際情況定個價格不是?

    不過僅就這一點來看,此行也不容易,朝廷來的人想看全貌,哪裏這麼容易?

    所以顧佐想了個辦法,

    便是打出爲了‘守支’問題而去的旗號,他要直接接觸鹽商,去了解鹽商的守支之痛。

    而在宮裏,朱厚照在召見先前提過的少府郎中,宋衡。

    “……鹽場拍賣,從經濟的角度看,的確是個好辦法,如此朝廷的負擔最小甚至於沒有,產鹽、銷鹽都不關朝廷的事,朝廷只用得一筆銀子。但如此鹽法最終還是會讓朝廷背上沉重的負擔。”

    朱厚照是在前面走,他聽到這句話有些驚訝,側過身看了這個宋衡一眼。

    他還很年輕,但鬍鬚裏有白色夾雜。

    “什麼道理?”

    宋衡彎着腰,他很恭敬,但講話一點也不恭敬,“鹽鐵自古都是專營,蓋因其利巨大。朝廷來做這門生意,天下人誰也不敢說個不字。可若是換成私人,眼熱者就會不服,憑什麼張家可以,我徐家不可以?這樣一來豪族、勳貴全會牽扯其中,根本難以阻攔。”

    “所有人在這裏面相互熬鬥,一切的原因便是因爲朝廷離開了。到那個時候爲了維持秩序,朝廷又得派官員,現如今甩掉的包袱,不是又回來了?”

    “竈戶的利益得到保障也是空想,百姓也喫不到廉價的食鹽,因爲鹽商的成本很高。真到了那個時候,鹽業必定也是針扎不透、水潑不進,而且朝廷會忽然發現,在裏面連一個自己人都沒有。”

    朱厚照笑了笑,“你有沒有想過,沒有自己人,處置起來才容易?”

    宋衡語氣一頓,

    “如陛下是這樣的心思,拍賣法倒也可以施行。只是後世之君怕是沒有陛下的魄力。”

    “後世君主若是昏庸,朕給他留什麼制度都不管用。”

    朱厚照是調整了自己的鬥爭心態,而他仍然認爲拍賣是個還不錯的辦法,儘管它有隱瞞產量、引發鹽商爭鬥的壞處,但是歷代鹽法都是有好有壞。

    最好的開中鹽法,已經在明初度過了它的美好時光。

    其實這樣蠻好的,所行之法的不利後果在之前就全都考慮到,而不是施行了以後出現這樣那樣的問題。

    只不過他以往的想法確實要變,

    因爲不去開罪那些既得利益者實際上有些想當然,如果不把鹽法裏的官員得罪一批,那他這個皇帝連鹽場的產量都摸不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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