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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355章  線索

    “後悔嗎?”

    “不知大司徒指什麼?”

    “老夫不止一次教誨過你,在朝爲官如大海行舟,一不小心便是船翻人亡。你深得陛下信賴不假,可在朝中樹敵過多,目中無他人,終至今日這般下場。眼下……剛入京師便被捉起來,想必你還不知道是因爲什麼。”

    中年人披頭散髮,手上還戴着鐐銬,身上的囚服也異常刺眼。

    “大司徒於罪官有賞識提拔之恩,又有教諭點醒之情,這些罪官都記在心裏,只可惜罪官身陷囹圄,自身難保,這些恩情,也只有來世再報了。”

    “至於爲官之道,罪官也並非不懂。但罪官實在不明白,這次揚州之行做錯了什麼,又是因爲什麼而惹得聖上不快。後來覺得反正也想不明白,索性也就不想了。且難得像現在這般這麼閒暇,糾結於名利豈不浪費時間?”

    韓文問:“可伱耗費如此心力寫了這些東西,也不一定交得到陛下的手上,即便交到了,陛下生你的氣也未必會看,即便看了,也未必會聽。如此,豈不是白費辛苦?”

    顧佐一時無言,“罪官只想着做這件事,卻沒想到大司徒所說的情況,要真是如此,還請大司徒在陛下面前多多美言。”

    “你不要老夫爲你求情?”

    他搖了搖頭,“陛下既是惱了,罪官便不想大司徒爲我再去觸怒龍顏。”

    韓文不知道該說什麼好,是要說他傻?還是說他直?

    良久,他轉身過去背對着。

    “禮卿,你當真不明白揚州之行錯在何處嗎?”

    “請大司徒賜教。”

    “鹽課之稅佔國庫三成,鹽引之利更是人皆所見。你說要查佔窩,可你知道岐王、雍王、衡王都有鹽引數萬,而且還有不少都皆爲孝廟所賜,除了藩王,還有內臣。司禮監的那些公公大抵是不敢,陛下也沒有賜給他們鹽引,然而宮裏二十四衙門,多少人佔着鹽引之利,你可知曉?”

    “兩淮都轉運鹽使鄒澄,不過一個三品官,但這天下第一肥差,爲什麼落在他的頭上,你可知道?”

    顧佐聽到此處已經知道又是老掉牙的那一套。

    “大司徒總是說罪官得罪人太多,可沒有人管過爲什麼要得罪他們。”

    “不。做官,從來就是要得罪人。老夫是說你連自己要得罪的是誰都不知道。知己知彼都沒有。便說鄒澄背後是何許人也,這你弄清楚沒有?”

    “罪官,的確不知。”

    “也難怪,你的身後一直都是皇上。皇上是大明朝的天,所以你從來都不害怕,這次該知道,朝廷沒那麼簡單了。”

    “大司徒……”

    “你有什麼話要說?”

    顧佐擡頭,“陛下是何等君主,你也知道。罪官這樣的性格,陛下派罪官前去巡鹽,難道是要罪官和他們同流合污嗎?所以,如果要確實得罪一些人,那也只能得罪他們。”、

    顧佐這句話說得極對,韓文也無法反駁。

    皇帝沒有民間的生活經歷,但不知道爲什麼,對於各種貓膩了解的較爲清楚,即便有些不準確,但什麼地方會有什麼彎彎繞繞,大體上還是明白的,而且堅決不信說一點問題都沒有的情況。

    這是接觸了好多次都會發現的。

    所以說皇帝難騙。

    換句話說,此次派顧佐前往,就是要晃一晃鹽法的利益集團。如果他不這麼做,也許更加沒有價值。

    但陛下真的要揮刀斬殺那麼多人嗎?

    連大演武都搞出來了,舉起的屠刀總沒有再放下的道理。

    韓文嘆息,“陛下要革除天下弊端,有此志向,也許的確終有這一日……”

    世上的事原也難說啊……

    “蝸角虛名,蠅頭微利,算來著甚幹忙。

    事皆前定,誰弱又誰強。

    且趁閒身未老,盡放我、些子疏狂。

    百年裏,渾教是醉,三萬六千場。

    思量。能幾許,憂愁風雨,一半相妨,又何須,抵死說短論長。

    幸對清風皓月,苔茵展、雲幕高張。江南好,千鍾美酒,一曲滿庭芳。”

    韓文走前吟了這首蘇軾的《滿庭芳》,詞中竟有些致仕還鄉、迴歸山水之情。

    顧佐聽不明白,這是念給他聽,還是大司徒壯志已酬?

    韓文出了詔獄以後,

    毛語文才出現。

    有了上次詔獄死人,這一次毛語文小心多了,裏裏外外的人全給他換了一遍。

    如果有人要來,那他也要親自來。、

    其他人不要緊,萬一顧佐死在這裏,那他這個副使也就不要當了。三番五次的出事情還得了?

    “大司徒,爲何不告訴他宮內實情?難道大司徒也覺得陛下是要處置他?”

    韓文微微停頓,說:“人生在世,太過順遂有時候並非好事。低谷之時才更容易看得清這個世界。”

    “大司徒真是用心良苦。”

    韓文微微低頭,“勞請毛副使,關照一下禮卿。今日之恩,老夫銘記於心。”

    毛語文和這些外庭重臣沒什麼矛盾,只不過他的行事做派導致這些人並不怎麼待見他。所以相對來說接觸就比較少。

    但如果能夠有這種賣人情的機會,他還是願意的。

    所以他也是應了下來。

    接着他也下到地牢去看了看,

    韓文走後,顧佐又回到自己的案前,不過他沒有在寫東西,而就是坐着發呆。

    “拿點好酒來吧。”

    人生這種關口,還是需要酒的。

    出去之後,

    毛語文收到一封密信,看到那人的模樣,他有些驚異,

    因爲此人乃是他特意安插進南寧伯府的。

    “沒有人跟着吧?”

    “沒有的,屬下繞了幾條街,跟不上的。”

    說着,毛語文忍不住打開來看,看完之後有些震驚,“此事幹系重大,你可確定?”

    來人低頭,“小人確實聽過這些事。這幾日尋着出去的時機也去西城看過,確實就是他。”

    這件事倒是巧了。

    “西園的人去過南寧伯府。你一定要再三確認,萬一不對,本副使的大仇可就報不了了!”

    因爲皇帝會覺得,他這個錦衣衛副使不想着正事,反而是要通過利用皇帝對鹽課的注意,來達到他自身的目的。

    這叫公報私仇。

    其中更爲刺眼的是利用皇帝,

    毛語文是喫一塹長一智,上一次給皇帝罵了一頓更加深切體會到皇帝不僅計謀百出而且深諳人心又聰明異常,

    你利用他,叫他看出來,會是什麼後果不必多說。萬一事情又沒辦好,那真是可以自己抹自己脖子了。

    稟報的人則順勢跪了下來,“小人如何不知此事關乎副使大事,但西園的人入過南寧伯府一事乃千真萬確。當然,若副使想要求得穩妥,也可以此爲契機深入查探,看看……是否真的有關聯。”

    “恩。”毛語文點點頭,僅僅進過南寧伯府算不了什麼,萬一人家是爲別的事去的呢?

    這都不好講,所以他也不好立馬和皇帝稟報。

    不過事情總歸是有些線索和進展。

    而如果一旦被他抓到實證……毛語文細長的眼睛眯了起來,那可就是公事私事一起辦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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