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德元年10月18日。
皇帝詔旨,遣英國公張懋爲正使,禮部尚書林瀚、駙馬都尉崔元爲副使,並在他們的陪同下,祭告天地宗廟,命定皇后人選和大婚之期。
次日,皇帝於奉天殿接受百官朝賀,正副使四拜皇帝。
皇帝身穿冕服,賜其冊文,上書:茲選大興縣主簿夏儒之女爲皇后,命卿等持節行納采問名禮。
這是“六禮”(納采、問名、納吉、納徵、告期、親迎)中的前兩個程序。
正統年間,皇帝如何成婚的禮儀都已經定好了,到朱厚照的時候只用跟着做。這種事情,他也不願意動腦筋去改,因爲不管怎麼改,都是很繁瑣的。
而張懋、林瀚、崔元受命以後,帶着隨員和禮物,從皇宮正門浩浩蕩蕩的出發。
此時的皇后家中也非常忙碌。
一個縣的主簿,實在稱不上什麼大官,而且還是和皇帝成婚這種事,方圓幾百裏找不出個樣板,即便有再長的時間準備,也難免會有慌亂,好在會有禮部的禮官先前一一說好。
而大門之外,張燈結綵,燈籠高掛這自然不必多說。
入門以後的院落內有書案,禮物則陳於正堂。
夏儒頗有幾分緊張的在家中等候,這個時候他也知道自己的閨女還不算正式的皇后,但左右就是這幾天的事,於是一些禮儀反倒比宮裏的要求更爲嚴格。
比如說他自己不會去看,也不叫其他人隨意靠近。
靠近了,到底誰給誰磕頭這都說不準。
等了不知多久,宮裏的儀仗隊到了。
到這個時候,雙方所有的動作都是規定和商量好的,誰做什麼、說什麼,甚至是站什麼方位、順序,全都不能錯、亂。
首先是禮官先來,高喊:
奉制建後,遣便行納采問名禮!
隨後皇帝任命的正使在院落裏說:英國公張懋奉制納采!
夏儒按規定回答:
蒙制訪,臣夏儒不敢辭!
接着,禮官會將夏儒引出正堂迎接皇帝的正、副使,雙方見禮。
而後所有人,包括一應隨員,全部進入正堂。
之後就是副使宣讀制書,交予彩禮。
夏儒寫下制書答文,收下厚禮。
這,就是所謂的納采。
整個流程非常複雜且枯燥。
而之後的問名,就是詢問女方的生辰八字。這也有一套流程,畢竟是‘奉制問名’。
實際上先前已經清楚了,就是算好了生辰八字覺得合適,才選你爲皇后的。
這裏不過是一個形式。
等走完‘問名’的一套流程,正副使回宮進奏。
皇帝就會將之轉交給占卜的官員。
這麼一占卜,結果肯定是吉,這樣數日之後再舉行儀式,這就是所謂的納吉,其中就包含把占卜的結果告訴女方。
這樣再舉行納徵禮,就是正式的向女方贈送聘禮。
納徵禮後,皇帝遣任的正副使再到女方家,行‘告期儀’,即告知女方大婚的日子。
這裏面的每個過程都有隆重而繁縟的儀式,而六禮之中,又以最後一項‘親迎’爲主。
一般來說,在民間娶媳婦兒是男方到女子家中,把媳婦兒迎回來。
這其中的熱鬧、宏大的場面自不必說。
而正式大婚的這天也是朱厚照最爲疲憊的時候。
天還未亮的時候,他就已經在太監和宮女的侍奉下起身。
秋雲大概知道他今日不會輕鬆,過來的時候還帶了兩塊人蔘片,說:“陛下,這個含在嘴裏,累得時候就嚼兩口。”
“會管用麼?”
屋子外面東方有些魚肚白,人只能在漸漸退去的昏暗中摸索行動。外面是一樣很忙碌的,需要準備御座、制案、節案、滷薄、彩輿等等。
“管用的,這是奴婢去兩位大夫那裏問來的。”
她說的應該是永壽宮裏的辛蕙和葵兒兩人。
“可真是個累人的活兒。”
“陛下今兒是大喜,奴婢們都替陛下開心呢。”
“好,”朱厚照說得唉聲嘆氣的,張開雙臂一副任君施爲的模樣,“更衣吧。”
之所以提前很多時間準備,是因爲其實時間很緊張,光是穿衣服,再到地方,都得很久,之後他要身着袞冕,駕臨正殿,侍衛環立左右。
與此同時,皇帝所遣的正副使已經前往女家奉迎皇后。
文武百官則全都一身朝服,侍立於承天門外、
直到皇后的彩輿從這裏入宮,再過午門,隨後鐘鼓齊鳴,鹵簿終止。皇后在司禮監以及宮內宮女的帶領下由奉天門再入內廷及至坤寧宮,至於宮裏,早也已經旌旗蔽日,處處喜氣洋洋。
在這裏,朱厚照將會見到自己的皇后。她頭戴九龍四鳳冠,身穿真紅對襟大袖衫。其莊重程度,是朱厚照兩世所見之最。
皇后……
這是他正兒八經的正妻。
胡思亂想之間,正使張懋的聲音叫醒了他,
“朕承天序,欽紹鴻圖。經國之道,正家爲本。夫婦之倫,乾坤之義···”
這相當於結婚的誓言,
朱厚照並不知道是禮部的哪一位寫的,反正是又晦澀、又冗長,聽得他腦袋都有些發暈,而且會在想,不知道紅紗下的小姑娘會是個什麼感受。
實際上,在此處行大禮之後,他們還要重新更衣,換上禮服,然後再到奉先殿,拜謁皇帝的家廟,之後,才能回到坤寧宮。
回來入洞房,還要換衣服……然後喝交杯酒,這個過程也很繁瑣,首先執事官舉饌案進獻……用金爵酌酒……喝完要喫饌案上的菜,喫完再喝,喝完再喫主食……喫完再一起喝……
……
……
朱厚照到後期的時候已經是個麻木的人。
就是處於‘你隨便’的狀態,禮官說幹什麼,他就幹什麼。他就一個念想:早點結束。
啪!
也不知過了多久,反正從天暗到天亮,再從天亮到天黑,禮官終於‘放’過他,一把關上門的時候。
朱厚照直接一屁股坐在軟凳上,上半身也趴桌上,一下都不想動彈。
不過他也沒有忘記自己的結髮妻子,他趴在那兒,歪着頭望向紅帳之下,頭戴紅紗筆直坐着的瘦削身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