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明嫡長子 >第515章 趨利避害
    第515章  趨利避害

    “這個淮安府的知府倒是膽子大,竟然就這樣找了個罪名將張璁抓了起來。謝副憲,明日這案子您看要怎麼審?”

    謝光燮是陳鼎的頂頭上司,明日要審案子,今天他肯定要摸清楚領導的心思。

    然而這位上司現在沉着臉,臉上的褶皺只是清晰可見,卻不見什麼表情。

    “你以爲呢?”

    “我以爲,閣老的意思肯定是兩種,要麼出大事,要麼不出事。”

    他們所說的閣老自然就是王炳。

    “那你覺得,這個地方是大事,還是無事?”

    “還不確定,要看。”

    要看這案子審得如何。

    啪!

    驚堂木如一聲響雷,震得所有人不敢再分半點心神。

    “帶人犯!”

    此時的張璁已經不是之前身穿官袍綢緞的父母官,他手腳都帶着鐐銬,拖拉在地上發出刺耳的聲音,頭髮上沾着的是幾根稻草,身上的囚服灰不拉唧的,便是眼神也從以往的剛正變成了帶些陰暗。

    張璁擡頭看了一眼,發現竟不是田若富,心中驚異之下心神也是急轉,再看這些人的官袍……以及田若富那諂媚的樣子。

    怕不是京裏的欽差到了。

    陳鼎開問:“堂下所站何人?!”

    “山陽知縣、張璁。”

    “所犯何事?”

    “爲人陷害,偷盜倉廒儲糧。”

    “大膽!”田若富譁一下站了起來,“睜開你的眼睛瞧清楚了,這是京裏來的上差!見上差如見天子,爾若欺瞞半句,便是殺頭的罪!”

    張璁憤怒已極,“無恥小人,顛倒黑白,讀聖賢書之時,聖人便是這樣教伱不要臉面、良心的嘛?竟然還敢提天子,誰若是在此欺瞞了天子,便讓上蒼降下天雷滅了他!”

    田若富偷偷看了一眼天,只是片刻的心虛。他還想再說,只不過陳鼎已經不讓了。

    “罪官張璁,你身上的罪名還未洗刷,若是再咆哮公堂,是當本官不能用刑嘛?”

    張璁此時是跪着的,他直身拱手,“罪臣並非有意。上差要審此案,不必麻煩,只需給以紙筆即可。”

    陳鼎看了看謝光燮,又看了看劉春,他倆都點頭,於是便吩咐:“拿紙筆來!”

    “謝上差。上差稍待片刻,罪臣自會寫明原委。”

    張璁身穿囚服、手帶鐐銬,但他的決心卻從未像此時一樣堅定過。人或許就是這樣,有官位、有名聲就總是捨不得丟掉。現在一無所有,甚至朝不保夕,那便也沒什麼可以害怕的了。

    於是他下筆,

    “古時十一而稅,使民以時,故天下和平而頌聲作,後世雖未能遽行,然亦當稍仿其意,使法較然晝一而可守。今天下財源多出田賦,然大明田賦未有如今日之弊者也……

    山陽爲例,縣內有官田、有民田。官田之稅,一畝有五斗至七鬥,其外又有浮糧、加耗等,每畝幾及一石。民田之稅,每畝五升,而加耗愈多,又有多收之弊。如此,官田價輕,民田價重。僞以官爲民,富者利糧之輕,甘受其僞而不疑……”

    最後一句,張璁揭示了一個民間田產買賣的貓膩。

    就是賣地的人想要獲得高價,於是把官田當做民田賣,買田的人呢,貪賦稅輕,情願花高價將錯就錯。

    “……久之,人之民田多歸於豪右,官田多留於貧窮。然國之賦稅又仍爲貧者所出,貧者不能供,則散之四方以逃其稅。稅無所出,則攤之裏甲。故貧者多流,裏甲坐困。且今之所謂徭役者,田多爲上戶,上戶則重,田少則輕,無田又輕。賦稅、徭役之重,百姓苦不堪言,時值豐年,小民猶且不給。一遇水旱,則流離被道、飢殍塞川,甚可憫也。

    朝中有公言,需減賦稅、少侵擾,然天下用度皆爲定數,弘治、正德兩朝力行節儉,賦稅再減則軍需何出?百官俸祿何出?臣以爲,根源者在天下耕田日益集中,如此則民日益困、田日益荒,而賦稅、徭役未減,使民更困,國家之財賦,日以益缺,數十載之後,吾不知國之賦稅、將安出哉?”

    寫完之後,張璁便不管了,他把筆一扔,彷彿此生已經到此爲止。

    田若富心理記掛,只是陳鼎一直似笑非笑的看着他,弄得他也不敢冒頭。

    所以最先拿到這篇文章的是陳鼎,然而他打眼一看,臉上便再無笑意。

    “張秉用,你這份陳述,可與案情有半分關係?”

    “案情,沒什麼好說。儲糧是府尊要借的,他是因着下官沒有借糧的諭令因而陷害下官。這案子審多少遍,下官都是這樣講。”

    “那你寫這些是何意?”

    “鳥之將死,其鳴也哀;人之將死,其言也善。下官當了三年的知縣,臨死之前給陛下上得這份奏疏,僅此而已。”

    陳鼎忽然覺得手中的東西有些發燙。

    這個張璁,人家說他與人關係不融洽,還真是個難搞的人!

    這是審案的公堂,那麼多雙眼睛盯着,閣老王鏊、王炳下令清查山陽知縣張璁所奏之事,他們當然可以回奏朝廷,說此人吞了倉廒儲糧,他所奏的事情也並非爲真。

    但是這種處處透着疑慮的事情,本身就不容易說服那個多疑的皇帝,至少張璁認罪的案卷要給皇帝看,否則決計不夠說服皇帝。

    現在倒好,案卷他們拿不到,還接了這麼個東西。

    這短短的兩三百字,是遞上去好,還是不遞上去?

    遞上去,他們這些辦案子的人都得出事,稅法、耕地,這麼重大的事情,經他們的手捅了出來,往後還有安生的日子嗎?

    可要是不遞上去……

    “謝副憲、劉侍郎。”陳鼎已經決定不了這件事,他只能轉頭交給他們兩人。

    打眼一看,他們就知道這篇文章與案情沒有絲毫的關係。

    也許是叫亂拳打死老師傅,張璁這番拼了命寫出的東西,真叫一屋子的人都覺得很棘手。

    謝光燮不動聲色的輕笑一下,“田知府,這些話,你得瞧瞧。”

    田若富早就等不及,他就是要看,這樣好反駁。

    不過沖過來看了以後,他也一時傻了眼,張璁沒有參他半句,甚至沒提案子的事。

    但作爲官員,他也知道此事敏感。

    “上差,這樣的東西是不是當案卷,可要三思啊!”

    “可要不遞上去,”謝光燮食指點在紙上,“就要寫明沒有剋扣工錢一事,還要寫上張璁私吞儲糧,如此反轉到了上面要不引起陛下的疑心。這個謊,你可得扯圓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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