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那之後幾十年,明末出現了我們在課本中學習到的‘資本主義萌芽’,就是因爲海外一直在輸入白銀,催生大明出現更多的商人甚至商幫。
大明的生絲、瓷器、藥材以及茶葉都是壓倒性的貿易優勢。
更多的商人會促進手工業發展,催生就業和消費。在這個過程中,沿海地區的小農經濟會向市場經濟轉變,經濟也會大步伐邁向貨幣化。
經濟是底層的東西,底層開始變化,對整個社會的衝擊是巨大的。
對上層人士來說,他們能憑藉財力過上奢華生活,不必做官也可以擁有很好的生活,於是有了一批‘思想家’,他們本身生活無虞,所觀察到的社會和人也開始和以往不同,這就有了明末有限的思想啓蒙。
對於底層百姓來說,隨着國家稅賦全部統一繳納白銀(1581年),那麼百姓只能用糧食去換白銀,可白銀一直輸入,銀價一直降低,那麼老百姓的負擔就在一直加重。
對於大明這個朝廷來說,有一點需要注意,就是大量的貨幣是從海外輸入,那麼就是變相的失去了貨幣的發行權。
到了明末,西方發生了三十年戰爭(1618~1648),戰爭導致他們本身對白銀的需求激增,而且打仗太久還打出了經濟危機,原本的商路也被破壞,各類需求全部降低。
西邊已經不亮了,好死不死,1633年日本德川幕府開始全面轉向閉關鎖國政策,日本流入中國的白銀驟減——東方也不亮了!
這一整套的貨幣、貿易、地緣等等邏輯關係還是非常複雜的。
所以有些問題就值得深究。
“臣以爲,當兵之人大多不識字,因而越簡單反而越好,不如就叫護商軍。”
成國公則聽不明白,這啥意思?水師不建了哇?銀子不要了嗎?等到佛郎機人真的控制了呂宋,把一匹絲綢的價格從十六兩壓到十兩,那個時候可怎麼辦?
人吶,就怕關心。有自己的利益在其中,成國公早就和梅可甲仔細瞭解過了,什麼商品單價、貿易的關節、對方通過什麼辦法來卡住他們等等。
比如說……他迎着成國公的請求問出了一句思慮良久的話,“成國公,你以爲朝廷籌建水師,目的是什麼?”
朱厚照嘴角一抽,其實倒也沒錯,封建時代報效朝廷更是第一號政治正確,但總感覺是怪怪的。
另外,國家強盛,軍事強大當然是其中不可缺少的一面,但真正的天朝上國一定是站在經濟巔峯。他這個後世來客就是再厲害,也不可能帶領軍隊橫掃全世界,那最後會把自己也打得滿身傷痕,但經濟統治就是另一個概念了。
這件事從梅可甲入京就開始折騰,本來大家都有個底線,就是覺得反正三月開大朝會了,大朝會上可以討論的嘛。但今天是關門,如果帶着這個結果出去……那怎麼能行?
朱厚照輕輕笑了笑,挑着眉頭說,“要與人開戰,就要先準備好沒有他我們也行。否則戰事一旦焦灼,打個三年五年的,兩方貿易斷了,誰去和那些桑農說,啊,我們今年的絲綢都賣不出去了,你們留着自己穿吧?”
“代替保國安民。保國安民體現不出水師,便是陸上之兵,也可用保國安民。”
“對啊,”
如此,這支大明水師籌建得纔有意義,海貿銀也才能年年平穩,即便咱們都不在了,後世兒孫知道什麼纔是對自己好,便不會輕易的再讓三寶太監的悲劇重演!!”
天子的這道旨意,不過是順應了這個大勢。
不過他們四人也是瞎操心,成國公這麼急切,肯定是帶着目的的,他馬上回道:“老臣以爲應當確保呂宋島這個海上驛站不被佛郎機人所掌控!”
回到剛剛那個如果佛郎機人不和大明做生意,又當如何的問題,朕的意思,大明的商隊要能自己向西,一是尋找能代替佛郎機人的人,找不到替代者也要找到能買下這麼多商品的地方,二是自己向西開拓,把商品賣到呂宋、滿加剌甚至更遠。而水師的意義就在於,大明的商隊到哪裏,水師就到哪裏。願意和咱們做生意的,那友好相處,秋毫不犯,不願意甚至要侵犯大明商隊的……就得用當年陳湯說過的四個字了——雖遠,必誅!
“楊廷和,你以爲呢?”皇帝流出求助的眼神。
“只有這樣,朕才同意建這一支水師。”朱厚照順着接話,同時呢喃道:“當年三寶太監的艦隊何其強大?到最後就這麼煙消雲散了。朕今日重建水師,若是找不到理由,想必朕百年之後也會不復存在。
楊一清嘆息,天子的手段太高明瞭。
皇帝這番話說得並沒有慷慨激昂。
現在,成國公在這個場合下,一定要提水師籌建。
“朕,是想你們都弄清楚,大明籌建水師是爲了什麼?是不是因爲佛郎機人蠢蠢欲動,所以就建一支艦隊擊敗他們?僅此而已?”
“不錯,不錯。”
話到此處,謎底終於要出來了。
……
照着這個意思籌建水師,楊閣老,你以爲如何?朕是否有遺漏之處?還有……花費銀兩擴軍,說不準還會有人給朕戴上一個窮兵黷武的帽子呢。”
海貿銀兩在上關乎國庫豐盈,在中關乎京中大半勳臣和文臣的分紅,在下又關乎沿海百姓、商人的生意所得,這種形勢之下,反對之人怕是要引起衆怒了。
不過其中蘊含的道理很是深遠。
“你的意思是佛郎機人會攻佔呂宋島。”
朱厚照忍不住一笑,海上驛站,明朝的人開始理解海上貿易,是會用這種說法進行類比的嘛?也不知是哪個講的,還確實有幾分神韻在其中。
御座之下的五人紛紛點起頭來,皇帝此番考慮確實更爲全面。
這句話給朱厚照的信息,不僅僅是建一支水上艦隊那麼簡單,而是進一步印證了他心中的這一想法。
成國公則沒注意,他是聽完了皇帝的話心中激動,忍不住高呼:“陛下明鑑萬里!以我天朝上國之姿,正該如此!”
這麼一想,他更加急了。
這番話,能說出來極爲不易。就是楊一清和王鏊也都有一副恍然的神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