朱厚照快步走向邊上的侍從室,喊道:“景暘,將前幾日大同總兵石奉所上的奏疏給朕拿過來。”
他這一喊,連帶着靳貴和謝丕都得站起來。
景暘也連忙稱是。
他記得石奉有稟報,火篩部在大同有零星的縱兵入寇之舉。
這其實也不是火篩膽子大,實在是草原物資匱乏、生活困苦,不指着搶一點兒,基本是不能成活的。所以很難完全杜絕。
朱厚照這個時候是隨意找個理由,然後自己回到御案之下寫親筆信:他要讓王守仁自己派兵巡邊,北驅韃靼。
河套三鎮本身就是兵精糧足,王守仁絕對有這個實力。
只不過原本是要等他這個皇帝親征,但一直等下去也不是個事,若是因爲他自己的私慾而放任蒙古部落逐漸恢復實力,最後釀成相對嚴重的後果,這就是大事了。
朱厚照允許自己在小事情上任性,比如充實一下後宮,但這種大事還是不能胡來。
沒有他這個皇帝,徵漠北就不需要組織三十萬、五十萬這種大軍,王守仁手中的騎兵就足夠稱霸草原了。
直至此番,也冷落了他近三年了。
尤其是在正德朝,因爲正德皇帝要做許多事。
<div class="contentadv"> 幹好那些皇帝交代的具體的事的大臣纔會受到重用。
比如說楊廷和,看似不溫不火,但先是推廣紅薯,然後重議禮教,本身還是閣臣,這種人對於那些在他下面的人來說,就很絕望,伱怎麼才能翻過這座山?
他的地位也比一個大理寺卿要穩很多。
張驄在後微微彎腰,“是,臣躬聆聖訓。”
朱厚照:“……”
要知道原來作爲軍屯的直接參與者,他可是經常與皇帝直接交流的。
“是。”尤址擺了個相對正經的臉,嗓音也沉了沉,“馬映漢陽雪,旗包隴右風。聖君憂邊患,河嶽見軍功!”
“平身吧,跟朕進來。”朱厚照說完之後,轉身向御案,“張驄。有件事,朕要和你明說。”
在他之前,朱厚照見的是成國公朱輔,商量的是軍學院之事,人走之後,朱厚照在門口瞄了他一眼,斜着眼睛說,“讓他進來吧。”
這兩個人都是嘉靖年間非常有能力的大臣,張驄現在是大理寺卿,這個職位很高,但大概與他期望不相匹配。
“有志氣,比拍馬屁的好。是誰寫的?”
但不管怎麼說,張驄還是非常有能耐的人,更關鍵是他有幾分公心,做事情是考慮這個國家的,這很難得。
夏言這個名字,讓朱厚照忍不住想到張驄。
朱厚照一邊把信摺好,一邊說道:“又有什麼稀罕事了?說來聽聽。”
“喔,那可惜。”
“這個夏言,現在是……”
“不要多事,讓他自己去考。”
嘉靖年間,或許是這個皇帝太過於精明,所以誕生了一批很厲害的名臣。
朱厚照把靳貴叫了過來,問道:“充遂,那個張驄最近老實麼?”
“附庸風雅嘛。”
繼而從原來的青雲直上變得像如今這樣可有可無。
這個人,一般還是知道的。
張驄本身也有些苦悶,但他這種人,回過頭來再找楊一清爲他站臺,那是不可能的。
朱厚照嘆息,這個傢伙人緣是真差,連靳貴都不願意講他的好話。
張驄頓覺羞愧。
夏言就是其中之一。
便是在侍從室外等着的時候,也正襟危坐。
張驄接到旨意以後分外重視,沐浴更衣的時候都十分認真,沒有一點敢糊弄的心思。
“好像……是叫夏言。”
張驄得到旨意,小碎步似的快些邁進來,而後行大禮,“微臣大理寺卿張驄,參見陛下!”
這也是他後來被陷害,但無一人爲其說話的主要原因。
夏言爲官一是廉字。與他同朝爲官的張驄因爲有嫉妒人、不容人的老毛病,所以曾經想過收拾夏言,但是始終找不到夏言犯罪的證據,哪怕在貪墨成風的政治氛圍中也挑不出太大的毛病。
這後兩句嘛,旁人念朱厚照還有些感覺,偏偏從這個老太監的嘴巴里出來然他有點彆扭,“難爲你了,爲了拍馬屁,還得背首詩。”
“自然不止,另有一句,倒也傳得廣。廟略佔黃氣,精神貫白虹。丈夫期報主,看取寶刀雄。”
性格是於天生,有些人能受得了頭上有人,比如王鏊,楊一清在他頭上那麼多年,他也懶得計較。張驄就是覺得聖寵最好都落在他頭上,那纔好呢,這就有問題。
“微臣都知道,陛下爲民做主,懲治兇惡,此乃聖君所爲。”
“是叫夏言。”
“臣以爲倒也不能這麼說,只是近來朝中有產業之議,張驄似乎很有興趣,微臣知道的有數人都被他拉着討論此事,不過大多並不願與其爲伍。”
“誒。據奴婢所知,這幾日以來京中各處酒樓全都是人滿爲患,才子們憑酒作樂,共慶封疆大事,其中有一首詞,奴婢以爲最好。”
楊一清又不是笨蛋,只需要一件事就能看透其本質。
“要不要奴婢……”
失去天子和首揆的青睞以後,張驄在朝中舉步維艱。
“聽陛下之言,臣愧不能當,請陛下治臣之罪!”張驄也跪了下來。
正德八年以後,不論是皇帝召見的次數還是具體負責的事情,張驄都逐漸落於人後。後來更是讓他去做了大理寺卿,乾的就是得罪人的活。
“是!微臣謹記!”
但張驄有此結果,也是性格使然,正德五年,他與錦衣衛副使麻斌相交過密,引起天子不滿。
“大理寺有審訊重大案件之責,也是三司會審最後一道關卡,你可得給朕守好這道卡。”
靳貴不知道怎麼答,“陛下說的最近,是指近半月?”
其次是硬字。夏言的脾氣非常火爆,與人講話從不客氣,在他之前的張驄手段比較狠,比如說整治吏治、清查田畝,夏言不僅全盤繼承,而且有過之而無不及。
朱厚照也不叫他平身,就站在他邊上說:“張驄,朕在江南辦了幾件案子,你都知道吧?你怎麼看?”
尤址接話,“是舉人。”
“怎麼?這半月又不老實?”
“是……”
“你的能耐朕是知道的。但就是看不得他人好,這得改改。如今這朝堂之上,人才濟濟,且各有特點,不是隻有你張驄才能輔佐朕治理好國家,楊一清、王鏊他們哪個不是三朝元老?顧佐、顧人儀也非胸無點墨,那怕就是毛紀,雖然總是和朕頂牛,但是他敢言、直言,且一心爲公,更不要提周尚文、王守仁爲國戍邊,屢立戰功。這麼多人,這麼多事,都叫你辦,你辦得過來?辦得好麼?”
雖然有些遺憾,不過以後還是有機會,王守仁也不會一下子就打到狼居胥山。
朱厚照微微一頓,“誰?”
朱厚照嗤笑一聲,“好,朕索性也無事,你念念看。”
“便只有這一首?”
想了想,朱厚照還是決定召見他。
“你什麼時候也愛好詩詞了?”
總得來說,也是一心想做事的一代大臣了。
而且他一朝得勢之後,爲人較爲囂張,在朝堂上猛打猛撞,雖說都是奔着皇帝的心意去的,但朱厚照也得顧全大局,朝廷又不是爲他張驄開的。
尤址故作冤枉,“陛下,這可不是奴婢說的,是外面才子們所公認,還都說寫的好呢!”
“朕聽聞,你想找個人議議產業都沒人搭理你。當皇帝嘛,喜歡孤臣,你也是飽讀詩書之人,定是知道的,所以朕,是不討厭你的。不過皇帝喜歡孤臣是一方面,像你這般弄得滿朝上下沒一個朋友,朕要是用你,就得安撫除你之外的一大幫人,這個兩難,朕不好抉擇啊。”
人有的時候是需要教育教育的。
張驄心中的痛被點到了,他誠懇道:“陛下,臣知錯了。”
“懲戒只是手段,不是目的,朕花上這個時間與你費這些口舌,不是爲了收拾你,真要收拾你一道旨意即可。朕的目的,還是希望你能爲朕效力,一方面替朝廷做幾件實在的事,另外一方面也爲你自己贏一些功名。你可明白?”
張驄聽得懂,“蒙陛下不棄,若臣尚有一絲機會,定不會再辜負陛下今日點撥之恩!”
“好。這件事正要用上你這個人緣不好,希望你不要再讓朕失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