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大明嫡長子 >第711章 缺德的一招
    朱厚照真有膽子讓張璁入閣,而且想到就做。

    隔天,他將內閣和六部尚書再加左都御史、少府令和總理外務大臣全都宣進宮裏。

    開門見山的對他們說:“這幾日京裏發生了什麼,你們都知道。不是都要見朕嗎?今天都見到了,該說什麼就說,也不要再避諱着了。

    還有你們心裏大約也都在嘀咕着,朕昨日只見了張璁。到底談了什麼呢?結果如何呢?也不必到處託人打聽了,朕從來行事方正,敢做敢認。朕來告訴你們,昨日張璁入宮稟報了清丈田畝的具體措施,共4條,朕都已經準了。分別爲定法規、定人員、定流程、定罪名。

    其中內涵也很簡單,清丈一事由朝廷下令,全國施行,測量的人員由朝廷招募培訓,並派遣到地方,清丈的流程也依朝廷規制,最後便是抗旨之人的罪名如何議定。這些事都已經在具體的施行過程之中。並且,朕已經答應,調張璁入閣。”

    楊一清聽後心中忽然一陣絞痛!

    這是把他的臉面完全的拍在了地上,沒有半點考慮啊!

    他先前進宮勸諫,皇帝不準。

    這尚且是第一步,後面還有廷議、還要討論。

    現在好了,天子看內閣首愧不同意,那麼便繞過內閣!

    從他的角度當然可以這麼理解,而且這其實是很屈辱的。

    但從朱厚照的角度就是另外一番意思,你不答應,我當然可以再派其他人,難道皇帝行事先要得到你大臣的首肯?你不同意這事還得延宕在這裏,專門等你?

    這是哪朝哪代的規矩?當他是什麼,漢靈帝嗎?

    至於說什麼面子不面子,他向來是對事不對人。

    在這一刻,天子和首揆的矛盾一瞬間公之於衆,讓所有人都能清清楚楚的瞧見。

    實際上,朱厚照確實面容緊肅。

    他講完以後,乾清宮靜得可怕,簡直是落針可聞。

    “你這個謝恩朕不知是真是假,朕也顧不上了,因爲朕當這個皇帝就是一定要恢復大明的國威。

    楊一清心中更痛,天子對他並不客氣,而且話風一轉立馬就是‘棄朕而去’四個字。

    <div  class="contentadv">        “啓稟皇上,老臣當然明白,老臣說的正是心中所想。”

    朱厚照也同樣不開心,而且他要破除致仕背後的利益邏輯,楊一清既然已經得罪了,那就破罐子破摔。

    哪怕你對,我也不能支持你,除非完全放棄自己的目標。

    “臣叩謝皇恩!”

    尤其是‘從洪武到正德’之後的三問,這是權力之爭沒錯,但對錯不能輕易讓給他。

    這不是對錯之爭,這是權力之爭。

    要讓人知道正德皇帝爲什麼要做這件事。

    楊一清心中酸楚。

    一邊這樣想着,一邊叩下頭去,“請皇上成全老臣。”

    還有很多年前朕就說過,既然心有不滿,棄朝廷而去,那往日恩情不必再提。藉着你這個事,朕要給吏部定個規矩,從今往後,因個人原因主動遞交辭呈,乞求致仕的,若要再起復,推薦之人要說明原因,同時獲得吏部尚書,內閣閣員一致認可,最終交朕批准。若是沒有聖旨,擅自任用,那朕要找吏部的麻煩。”

    就像歷史上,正德一朝劉瑾作亂,李東陽沒有和劉健、謝遷一同離開,這就是犧牲了自己的名聲的。後來人們覺得他是爲了維持這個老大的帝國,但那會兒人們發現他的良苦用心,他人都死了。

    對於朱厚照來說,這個目標就是把事情做成。

    但還是那句話,他當皇帝至今,到底是不是刻薄寡恩的君主自有公論,王炳最後的結局也擺在那裏了。而且就算要送他這四個字,他也無怨無悔。

    按照道理來說,楊一清爲國辛勞多年,並且原先也是立過大功,哪裏能不念舊情?

    而且不要說你嘴硬,不好改口,你的嘴硬,難道皇帝軟姿態的來和你講好聽話?

    “陛下!”王鏊略微焦急的講,“楊閣老一時衝動,且他本身就是心直口快之人,還請陛下息怒。”

    包括,這個時候如果他同意楊一清就這麼致仕走了,那麼大體上文官會在各種文章詞句之中編排他的不是,一份惡名是逃不掉的。

    清理軍屯也說九邊震動,怕生出不忍不之事!什麼不忍之事?不就是起兵造反?讓他們來好了!朕豈會怕了他們?當初若非朕堅持,屯田籽粒、邊軍戰備能有今日的光景?

    但朱厚照講這一番話不是單純的爲了發脾氣。

    王鏊心中一嘆,果然如此,這就是他想到的,正德皇帝眼裏哪有什麼規矩?一切的規矩都是他定的規矩。

    “楊閣老,朕再問你一句,你當真要爲此致仕?”

    他深吸一口氣,“楊閣老,你既是三朝老臣便知道,君前不可戲言。你當真要棄朕而去?你該知道朕是什麼脾氣。”

    到了這個程度,其實再去講投獻的危害,改革的優勢已經沒有意義。

    名聲不壞,將來還有機會。

    對於楊一清來說,這個目標就是安穩的首揆之位,因爲他今天不這樣講,以後也是一個把柄,會有很多人想着把他弄下來,與其到那個時候不好看,還不如這個時候自己主動提,好歹也留下一個好的名聲。

    到這個程度,楊一清是沒有辦法了,他只有一個選擇,若不這麼做,想必會叫人罵他貪戀權位,如此必定有損清名。

    楊一清握緊了拳頭,他心中自問:難道這就是最後的結局了嗎?

    因爲正德皇帝是最忌諱臣子一言不合便和他提什麼致仕的。

    “好!”

    朱厚照轉身,壓着聲音說:“都已經正德十年了,朕做什麼一開始沒被反對過?海禁開馳之時,說大明沿海百姓易受倭寇侵擾,結果呢,大明水師現在在海上追剿他們!

    “朕沒有問你!”

    於是他晃悠悠的起身,脫下管帽,跪於君前,用特有的帶些沙啞的嗓音說:“臣叨舉成化八年進士,蒙列聖累加超擢,進至今秩。臣受三朝大恩,如天地之大,如山嶽之高,如江海之深,常愧報之涓埃,惟省躬淬礪,務精白一心,始終一節,以求無負。今臣忝居首揆,具瞻重位,於陛下可謂近矣,卻不能深體聖意,分君之勞,解君之憂,臣有何面目再爲百官之首?因而今日冒死爲言,望陛下革臣之職,準臣去仕,以使賞罰得當,絕未起之禍,安百官之心,則不勝幸甚!”

    別的,他是不在意的。

    關於這一點,明朝的文人是想得很清楚的。

    朱厚照臉色忽然平靜下來,他不再有任何的憤怒了,連神情也放鬆下來,“那就…照你所言。”

    名聲壞了,你被人打做奸佞之臣,這就沒辦法在官場之上立足,除非是像張璁那樣劍走偏鋒。

    王鏊覺得有些不對,皇帝是什麼都幹得出來的,並不受任何規矩所束縛,這個時候這樣問就是最後的機會。

    諸如此類,徵韃靼、西北、日本,哪一樣事不被反對?平日都說皇上聖明,但是到了大事當前的時候,偏又各種說朕糊塗、說朕被矇蔽!你們捫心自問,從洪武到正德,天下的隱田是不是持續增加?土地的兼併是不是愈演愈烈?!百姓的負擔是不是更爲繁重?!朕做這些,難道就是爲了收幾個稅?早日收了這份心吧!朕雖不是秦皇漢武那樣的千古一帝,但也沒有狹隘短視到那樣的程度!”

    朱厚照捏準了這些人的痛點,動不動就要辭職,不就是顯示自己抗爭一下,博個直名嘛。

    有利可圖,所以纔會趨之若鶩。

    現在他就一次性把這個事情的代價拔高,有本事你就拿十年苦讀的功名來賭,皇帝怕什麼?每年都有進士,還怕沒人做官?

    這樣一搞,楊一清必然受連累,自己利益受損,不會人人都順着他說話的。

    再者,這樣操作以後,真的選擇辭職的那些人反而高風亮節的可能性更大!

    這就是缺德的一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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