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李辰安鍾離若水 >第981章 觸動
    十里坡的營地在晨霧中收了起來。

    伴隨着一陣陣的犬吠聲,隊伍再次啓程。

    秋八樓留在了隊伍裏,花滿庭和韋玄墨以及小刀也留在了隊伍裏。

    在其中的一輛馬車上,秋八樓受邀與花滿庭韋玄墨同乘。

    因爲花滿庭與秋八樓的老師秋塵相交莫逆,而韋玄墨與秋塵同爲越人,昔日在越國京都四風城也多有往來。

    馬車外的霧並未散去,很是清冷,偏偏花滿庭又將車簾給打開了。

    雖說隊伍走得並不是太快,但寒意依舊飄了許多進來,韋玄墨看了看花滿庭,取了一條毯子來蓋在了膝蓋上。

    他瞅了一眼花滿庭,視線落在了秋八樓的臉上。

    “昨夜你說秋老先生也會來京都……這一晃眼間,與他已有三十餘年未曾相見。”

    “他在樞密院任職,那活兒極多兇險,老夫還以爲……還以爲他已殉國。聞你之言,老懷大安!”

    韋玄墨深吸了一口氣,也望向了窗外的濃霧,那張老臉上露出了一抹憂慮來。

    “樞密院這樣的地方,雖說是爲國做事,但老夫並不喜歡。”

    “他們所行之事皆在黑暗之中,等不了大雅之堂,見不得青天白日。”

    “與寧國的皇城司、吳國的機樞房一樣,老夫以爲皆是大離帝國遺留下來的本不該存在的衙門!”

    他收回了視線,忽的搖頭一笑,又是一聲嘆息:

    “哎……皇上喜歡。”

    “這千年來歷朝歷代的皇帝都喜歡!”

    “說這是耳目,通過他們可知曉天下事。”

    “似乎有些道理。”

    “可老夫卻認爲,皇帝不過是通過他們去了解天下百姓和官員們的想法與動態罷了!”

    “終其目的,還是落在了一個防備百姓揭竿造反之上。”

    “因爲老夫這麼些年來細細觀察思量,沒有發現皇帝通過這樣的衙門爲天下百姓謀多少福利。”

    “各地的災情,有各地的官府呈報,他們這些諜報部門能夠擔當一個監察之責已是謝天謝地了!”

    “若是和地方官府勾結,欺上瞞下,貪墨那賑災之物……其害猛於虎!”

    花滿庭一捋長鬚笑了起來:

    “這大早上的,空氣如此清新,你卻有滿腹牢騷,這不好!”

    “都到了咱們這個歲數,就不要去操心那些破事了。”

    “既然存在,還存在了這麼多年,那必然有其道理。”

    “這樣的衙門,它的本質就是個工具,與其餘衙門並沒有兩樣,僅僅是看如何去用罷了!”

    “如果皇帝心存黑暗,那麼這樣的衙門就必然行於黑暗之中,去做那些苟且之事。”

    “但如果皇帝心向陽光呢?”

    “他們就只能走在陽光之下!”

    “老夫以爲,只要是人,便會心存善惡兩面。”

    “百姓之惡,不過危害一鄉,但若爲官者做惡,便會禍害一方!”

    “在這個時候,如果皇城司肩負起了監察之責,給那些爲官者的頭上懸上了一把刀……”

    “爲了烏紗帽,爲了項上人頭,他們纔會將惡收斂起來,纔會展現出善的那一面。”

    “如此,官爲民而不爲財,國家方能興安!”

    韋玄墨那雙老眼一眨不眨的看着花滿庭,看了足足五息,咧嘴一笑:

    “可人性本就是自私的!”

    “老夫不否認有部分讀書人心存報國之信念,但十年寒窗爲做官,爲官之後……人性這個東西是極爲複雜的。”

    “細觀歷史千年,真正能流芳百世的又能有幾人?”

    “哪怕是在繁華盛世,也多豬狗之輩。”

    韋玄墨擺了擺手:“咱們也不說這個了,因爲沒有結論。”

    “秋塵脫離了樞密院這是好事,亦是他的智慧。”

    “究其原因,其一,應該就是他與長公主這段刻骨銘心之愛。”

    <div  class="contentadv">        “其二嘛……許是他看透了樞密院之黑暗,也或許是樞密院需要刺探吳國情報,但長公主是吳國的長公主。”

    “爲了長公主吳雯,他必須做出取捨,於是他選擇了愛情,放棄了本職,這纔在吳國的白鹿書院當了個院正……其實這纔是他的理想。”

    說着這話,韋玄墨頗爲好奇的又看向了秋八樓,問道:

    “你既然是他的學生,那才學肯定是沒有問題的。”

    “你是吳人,以你的才學報效吳國也定能受到重用,你爲何偏偏來了寧國呢?”

    “莫非是秋老先生的意思?”

    秋八樓搖了搖頭,笑道:

    “這是晚輩之意。”

    韋玄墨又問:

    “你不看好吳國之未來?”

    “也不是。”

    “那是爲什麼?”

    “在白鹿書院的時候,老師閒暇時候喜歡詩詞,李辰安的詩詞恰傳入了吳國,老師見之極爲喜歡,說他之才華不僅僅是寧國詩仙,放眼天下,亦前無古人!”

    “後來他成爲了寧國攝政王,革新稅法,提振工商業之策亦傳入了吳國,老師見之未曾言及利弊,但晚輩卻以爲這是利國利民之良策。”

    “自此,晚輩開始瞭解他。”

    “而後與他有過一些接觸,這一路而來也聊了許多,晚輩愈發堅定了追隨他之信念!”

    花滿庭一聽,咧嘴笑了起來,看向了韋玄墨:

    “老夫的女婿,你若是信不過……你這老傢伙可就有眼無珠了!”

    韋玄墨瞪了花滿庭一眼,卻問了秋八樓一句:

    “那麼究竟是他怎樣的思想觸動了你?”

    秋八樓沉吟三息,徐徐說道:

    “晚輩從未見過一個位高權重者能夠與田間老農同坐、同聊、甚至同吃!”

    “那不是裝模作樣!”

    “他無須裝模作樣!”

    “身段這個東西,許多人看的無比重要,可他卻說……人,生而平等!”

    “沒有誰比誰更高貴,事實上朝廷的所有人,皆是百姓所養!”

    “衣食者父母!”

    “他說事實上天下百姓纔是官員們的父母,只是這父母的兒子們不太孝順罷了。”

    “那一刻,我之心爲之震動。”

    “後來一路而行,晚輩被他的許多思想所折服,比如……”

    “就像剛纔兩位前輩所談及的皇城司、樞密院、機樞房這樣的特殊衙門。”

    “他之所言與花老類似,卻比花老之言更激進一些。”

    花滿庭又一捋長鬚,問道:

    “他怎麼說的?”

    “他說,如果把生死交給一個賣棺材的人來定,那麼天下人皆沒有活路!”

    “如果把下雨的權利交給賣傘的人,那麼將永遠不會有晴天。”

    “他說絕對的權力定會產生絕對的腐敗!”

    “所以要把權力關在籠子裏!”

    “不要去試圖考驗任何人的人性,人性之本質是貪婪!”

    就在花滿庭和韋玄墨深思的眼神中,秋八樓又說了幾句:

    “他還說……皇權,亦如此!”

    “皇權,更需要關在籠子裏!”

    “因爲一個荒唐的皇帝,他禍害的將是整個國家的黎民百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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