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門少相 >第四十章 小倒黴蛋
    曉色教不睡,捲簾清氣中。林殘數枝月,發冷一梳風。並鳥含鍾語,欹荷隔霧空。莫疑營白日,道路本無窮。

    竹簾含霜,遲露未乾。

    早風裹挾着寧靜在院子裏鋪開,一盞油燈落於窗邊的書案,書案上擺齊了筆墨紙硯,還有四摞書厚厚的書。料峭的冷風從窗口吹入……

    頭醒風稍愈,眼飽睡初足。

    一位少年睡眼惺忪的從棉被裏探出頭,他目光還有些渙散,迷迷瞪瞪地伸出手揉了揉眼睛,看了看外面的天色後,正欲開口說些什麼卻被窗外突然襲來的冷氣逼出了一個噴嚏。

    “阿嚏——”

    少年瞬間一個激靈,可能是打噴嚏的聲音太大,本來就睡得淺的舍友也相繼睜開了朦朧的睡眼。

    “哎呀,我昨日溫書睡得太晚,竟忘記了關窗!”

    室內突然出現一聲壓抑着的喊聲,一位身形瘦弱,面色微黃的少年從被窩裏爬起來後,忍不住在早風中抖了一下。

    聽見他的喊聲,另一個年紀稍長較爲沉穩的少年連忙扯過牀頭的一件外衫披上,麻利的起身後,三步並作兩步行至窗邊,將敞着的窗戶合上。

    關窗的少年正是李凌峯的師兄陸珙。

    “秦兄,你怎能這般粗心?今日我等便要去鎮上備考,染了風寒可怎麼了得?”陸珙合上窗戶,回到牀邊換衣服時,忍不住開口抱怨了一句。

    陸珙的話有道理,但秦毅卻有些委屈。

    他的心裏雖然也略感抱歉,但聽到陸珙的說教的聲音還是忍不住低聲反駁了一句:“我也不是故意的……”

    室內很安靜,雖然秦毅自認爲他說得小聲,但幾人的牀榻離得又不遠,陸珙聽見後,無奈的嘆了一口氣,沒有再開口。

    寢舍裏又安靜了下來,不一會兒,也傳來了其他三人窸窸窣窣的穿衣聲。

    沒錯,今日李凌峯沒有早起鍛鍊,破天荒的起晚了。

    他剛剛醒來的時候就感覺到自己的腦袋有些暈暈沉沉的,清鼻涕在鼻腔內幾經徘徊和掙扎過後,還是流了出來。

    寢舍內四張牀兩兩相對,他的牀剛好在左側外間,正對着打開的窗口。

    兩位師兄的交談自然落到了李凌峯耳裏,心裏明白後就沒有開口,畢竟秦師兄自尊心太強了,性格又有些敏感,他不方便再說什麼。

    安靜的扯了一張沒用過的竹紙後,李凌峯就着竹紙胡亂的擦了擦鼻涕。

    看來自己真的是那個臨近考試卻感冒的小倒黴蛋,果然被陸珙師兄一語中的了。

    “……”

    渾渾噩噩的起牀穿衣,然後特意去竈房燒了點熱水洗漱完後,又回到寢舍中收拾包袱。

    李凌峯很無奈,就算他身體好,但也耐不住一晚上的涼風對着腦瓜子吹啊。

    “峯弟,你怎麼看起來如此憔悴?”蔡進見李凌峯進屋時神色懨懨,沒有往日的精氣神,今早起來時也沒出去鍛鍊,臉上帶着疑問。

    兩位師兄早已收拾完東西離去,寢舍中只剩下二人。

    李凌峯頭暈腦脹,卻還是強迫自己打起精神收拾考具,生怕有所遺漏。

    聽見蔡進問自己,只好無奈道:“許是昨夜冷風吹着頭了,剛起牀就感覺渾身乏力。”

    雖然已是春天,但是南方的夜風和晨風確實涼人。

    “你莫不是染上了風寒?”蔡進驚道。

    早上陸珙與秦毅說話時,他就已經醒了,還是被李凌峯那聲噴嚏給吵醒的,當時他腦子不清醒,也沒關注到。

    沒曾想還真把李凌峯給吹感冒了。

    蔡進不由擔心道:“縣試明日便考,雖然一日只考一輪,但風寒之症本就拖拖踏踏,待一會兒去到鎮上,還須買些藥熬了喫才保險。”

    李凌峯點點頭。

    見他精神實在不佳,蔡進也沒再開口,心裏卻是對秦毅師兄的粗心有些無奈,這要是影響了峯弟縣考,那可如何是好?

    既來之則安之,雖然風寒實在意料之外,但他也不能把秦師兄抓起來打一頓泄憤吧?

    只能快速調整好心態,打整好自己的行囊,背上後就和蔡進一起去了菊齋。

    福德書院的菊齋內,老生三三兩兩的聚在一起,互相祝願彼此能得償所願,臉上喜氣洋洋的。而新生卻大多面懷忐忑,緊張的站在一旁無人問津。

    “蔡兄李兄,來這邊。”

    開口的正是五人中唯一的老生董明義,經過一段時間的相處,雖然董明義還是不愛說話,但對他們這個小團體也親近了兩分。

    五人互結,除了李凌峯、蔡進、李仕仁、董明義外,還有一個和李凌峯三人同時入學的新生呂爲安。

    呂爲安正是破蒙時除李凌峯外表現最好的學子,他是當時唯一的“逢二即過”,天資聰穎,心思敏銳。

    至於呂爲安爲何會和李凌峯等人互結,也與之前的破蒙有關。

    呂爲安出生於鎮上的小吏之家,父親是縣衙的差役,母親則是海子塘的一戶家境殷實的農戶之家。

    他從小不同於常人,出生三月便咿呀學語。孩提時候,常聽父親提及鎮上及府衙之事,敏而好問,四鄰皆贊。所以就養成了冷僻孤傲的性格,而且勝負欲較強。

    破蒙之時,他本以爲自己會是新進學子中最優異的那個,沒想到半路殺出個程咬金,被李凌峯截胡了。

    所以此次互結,他便主動找到蔡進要和李凌峯他們組成一隊。

    因爲性格原因,他平和新進的學子關係也很一般,其他五人見他主動找蔡進請結,也沒有挽留,自發就組成了一隊。

    於是,呂爲安順理成章的和李凌峯一起參加縣考了,而且還想在縣試上贏了李凌峯。

    蔡進和李凌峯聽見董明義的喊聲,擡頭正好看見了李仕仁、董明義、呂爲安三人,於是走了過去。

    “仕仁兄,明義兄,爲安兄。”蔡進走在李凌峯前面,行至三人面拱手打招呼。

    李凌峯實在難受,也就沒再開口,只是跟着蔡進對三人拱了拱手,三人也都頷首迴應。

    “你們二人平時可是來得最早的,怎麼今日卻來得這麼晚?”董明義好奇道。

    今日時辰已不早了,往日卯時三刻剛至,自己到菊齋時這兩位早就已經到了,今日都快辰時了,兩人才接憧而至,心中不由奇怪。

    蔡進嘆了一口氣,看了一眼沒精打采的李凌峯,開口解釋道:“昨夜同舍的師兄溫書忘關窗戶,正對李兄弟牀頭,這不,今早起來就風寒了,是以來遲了。”

    “確實如此,有勞幾位多等了。”李凌峯開口迴應,聲音裏透着一絲沙啞,說話都帶着一股鼻音。

    “原來如此。”董明義瞭然的點點頭,沒有責怪的意思。

    李兄弟已經夠倒黴了,他多等一會兒又有何妨?

    當然,此時此刻,覺得李凌峯倒黴的也不止他一個,就算是想在縣試上贏了李凌峯的呂爲安,也不由唏噓。

    只能希望李凌峯病得不嚴重,他呂爲安想要的贏是用實力去爭取,他不屑於在這樣的情況下去贏李凌峯,多少有點勝之不武。

    而李仕仁在聽過李凌峯晚來的原因後驚訝了一下,心裏不僅覺得小堂弟倒黴,還有一絲擔心。

    “待去鎮上安頓好後,我去抓些藥煎與你喝,萬不可因此影響縣試大計。”

    李凌峯哪裏不明白堂兄的擔憂,他自己也犯愁呢。正準備開口感謝小堂兄的關懷,卻突然被從旁邊插進來的話給打斷了。

    “哈哈哈哈,笑死人了,竟然這麼倒黴在臨考前一日染上風寒……”

    “既如此,還考什麼試啊?乾脆回家睡覺算了,反正年紀小又入學晚,肯定考不上。”一位身着襴衫,左手負於身後,右手執紙扇的少年正嬉皮笑臉的看着李凌峯,說完後還挑釁的問了問圍在自己旁邊的四位少年:“你們說是也不是?”

    這都還沒去考試呢,李凌峯在心底裏默默地翻了個白眼,你可真能耐,能掐會算的。

    不請你去做算命先生是這個行業的損失。

    當然,不僅開口嘲笑的少年認爲李凌峯考不上,他身後的幾人在聽見少年的問話後,也都嗤笑出聲。

    不僅是不看好李凌峯,他們是連這次晚入學的九個新生一起瞧不上。

    這些新生年紀小,而且入學時間晚,書讀得少不說,也沒有應試的經驗,如何能考上?

    這不是滑天下之大稽嘛。

    蔡進對幾人公然嘲諷的行爲很不滿,不僅是因爲他們話語裏對自己幾人的不屑,更是因爲這幾個老生平時就不學無術胸無點墨,天天一進學就知道打瞌睡,還有臉說我們考不上?

    “師兄言我等必然落第,莫非自己已成竹於胸?”蔡進冷笑道。

    開口嘲諷的少年似乎沒有意料到蔡進竟然敢質問他,愣了一下,看到蔡進幾人臉上戲謔的笑後臉不由自主的紅了,抿了抿乾澀的嘴脣,緊張道:“那…那是自然…”

    “此次縣試,我等自然是志在必得。”少年不知哪來的底氣,結巴過後挺了挺胸膛,傲睨地看了看眼前看了一眼蔡進等人,自命風流的搖了搖紙扇,彷彿縣試於他已是囊中之物。

    菊齋大多都是老生,大家自然也比較看好老生,沒聽見幾人說話的就與和自己互結的學子交談,聽見了幾人說話的自然都紛紛拱手恭維開口嘲諷的老生。

    “那我等就靜候杜兄佳音了。”

    杜江聞言,也有點不好意思了,將紙扇“唰”一聲收在手中,對着開口祝福的人一一拱手致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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