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寒門少相 >第五十八章 再寫一本?
    老李家分家後第二天,李老三悠悠轉醒,在知道幾房分家單過後,老實的漢子臉上掩不住對幾房和老子孃的失望之色,沉默了半晌也沒說話。

    “分了也好……”

    李老三並非不知道此事,當時他昏迷後也曾迷迷糊糊的醒來過,張氏怕寒了他的心,沒和他說得太具體,但他又不是個傻子,自然能猜到兩分。

    分了就分了吧,但既要嫌他是累贅,還要他分家以後繼續供二哥和仁哥兒,那是絕對不可能的。

    李老三瞭解李老頭,所以當時強打着精神讓張氏去請村長,既然要分,那就按規矩來,開宗祠,寫契書,讓自家老爹老孃說不出個差錯來。

    張氏見自家男人臉上神色晦暗不明,蒼白裏透着一股子頹然,心裏嘆了一口氣:“分了也好,以後咱倆自己過日子,還怕紅火不了?”

    張氏掖了掖李老三的被角:“再說,峯兒是個爭氣的,這次縣考不僅過了,還得了頭名……”

    李老三點了點頭,心情也好了不少,兒子讀不了書他不會說什麼,但兒子讀的了書,讀得好書,他就是砸鍋賣鐵也要把兒子供出來。

    “兒子,一邊進學一邊抄書太累了,你安心讀書,爹腿好了就編簍子去鎮上賣,肯定把你的書費攢出來。”有了盼頭,李老三憨厚的臉上多了兩分笑意。

    李凌峯聽見老爹說讓他不要抄書,那哪行啊?雖然他沒抄,但總要藉口往家裏拿銀子啊,當即憨笑的摸了摸腦袋:“爹,抄書不累的,兒子肯定耽擱不了進學。”

    李老三本來還想說兩句,但看見自家兒子臉上的認真,努了努嘴也沒再開口。

    水積春塘晚,陰交夏木繁。

    李老三的腿漸漸好起來,李凌峯也抽空回了福德書院,把縣考的事和周夫子說明後,又交待了一下家裏的事兒,打算多借幾本書回家複習準備應考府試,也方便照顧李老三。

    周夫子摸了摸鬍鬚,點點頭:“汝此得案首實在老夫意料之外,可謂是老夫教導過最機敏的學子,如今家受其難,幸若既往之力,毋負其才矣。”

    “弟子謹遵教誨。”李凌峯拱手。

    見李凌峯沒有因爲得了案首便心浮氣躁沾沾自喜,周夫子點點頭,揮了揮手就讓他離開了。

    從周夫子處借書出來,李凌峯想着許久未見蔡進,腳步一轉就往學子寢舍方向而去,卻沒想在迴廊處遇見了何琳月。

    “李哥哥,你回來啦?我聽他們都在傳你得了案首哩……”

    小丫頭看見李凌峯,頓時眼睛一亮,嘟着小嘴歡快的出聲問道。

    李凌峯看着她可愛的樣子,忍不住伸出手揉了揉小丫頭的腦袋,憨笑道:“你怎麼一個人在此?”

    聽見李哥哥的問話,小丫頭歪着腦袋,小手糾結的絞在一起,飛快的看了一眼李凌峯後又把頭低下,猶猶豫豫的開口說道:“我一個人待着太無聊啦,爹說讓我出來走走……”

    其實並非如此,自從上次何琳月硬着頭皮堅持《三字經》是撿來的後,何舉人都被她氣笑了。

    隨手在書院裏撿了一本如此大作?

    “好,既然你與爲父說是撿的,從今日起,你便每日去撿到此手札之地,看能否再撿一本,倘若你願改口,就不用去了……”

    這是何舉人的原話。

    李凌峯不知道小丫頭竟然如此講義氣,沒有“出賣”自己,還以爲她真的是無聊出來轉轉。

    “月月,有沒有偷懶沒念書?”

    “月兒纔不會偷懶。”

    “真的嘛?”

    “哼,月兒纔不要理你了。”

    李凌峯看着小丫頭扭頭氣呼呼的樣子,忽然輕笑一聲,覺得這幾日來心裏的陰霾都散了不少。

    何琳月見他發笑,忍不住偷偷看了一眼,然後又假裝自己什麼也沒做的把腦袋轉過去。

    李凌峯失笑,揉了揉她的腦袋便開口道:“別在外面待太久了,快回家去吧。”

    何琳月餘光瞥見李凌峯準備要走了,鼓足勇氣,忽地轉身拉住了他的袖子,眼中怯怯的看着李凌峯,神色間帶上了一絲尷尬。

    “李哥哥……你之前給月兒的手札,月兒昨天不小心弄丟了……你可以再給我寫一本嗎?”

    只要重寫一本手札帶回去,爹爹就不會再讓她來撿書了吧?

    ……

    李凌峯去寢舍找蔡進的時候,蔡進正坐在窗邊看書,見到李凌峯進門來,頓時嚇了一跳,從椅子上彈了起來。

    “峯弟,你這是回書院進學了?”

    李凌峯聞言搖了搖頭,“家中出了點事,暫時來不了書院了。”

    聞言,蔡進不由有些失望,黝黑的小臉也垮了下來。

    李凌峯見他神色失望,不由安慰了兩句,蔡進是李凌峯在大夏交的第一個真正意義上的朋友,不能與他一起上學李凌峯也很遺憾。

    ……

    早夏日初長,南風草木香。

    傍晚時分,李凌峯踏着晚霞回到老李家的時候,還沒進門,就聽見院子裏傳來的笑聲。他推門進去,就看到自己的祖父祖母和大房二房的人正坐在院中納涼。

    看見李凌峯進屋,大伯孃趙氏一愣,隨即大嗓門道,“峯哥兒這是去哪野纔回來呀,也不知道幫你娘照看照看你爹。”

    幾房的人聞言都看向了李凌峯,二伯孃錢氏摸了摸鬢角,耳垂上的雕花銀環隨着她的動作擺動:“是啊,你也不比我家仁哥小多少,別一整天就出去瞎跑……”

    錢氏撇撇嘴,心裏不服氣,自家仁哥兒這麼努力攻讀都沒考過,卻叫三房這隻知道貪玩的憨子考上了,不過是瞎貓碰上死耗子罷了,也不知道張氏有什麼好得意的,見了她尾巴都要翹上天去了。

    “是啊,峯哥兒,你也太不懂事了……”李老大接口道。

    看着衆人都用譴責的目光看着自己,李凌峯忍不住嘴角抽搐。

    李老三腿摔斷了這幾日,不僅連李老頭李老太太不管不問,除了小四嬸還有誰去看過?現在倒是一副兄友弟恭,互愛互敬的樣子了。

    雖然心裏不把幾人的話當回事,李凌峯面上還是故作乖巧的說:“侄兒省得了。”

    衆人見他那副無趣的樣子,也歇了心思逗他取樂,李老頭坐在野板栗樹下,拿着竹筒做的水煙吸了一口,然後問他:“聽仁哥說你縣試過了,什麼時候再考下輪?”

    李凌峯雖然不解李老頭爲何突然關心起他的學業來,但還是老實的開口回道:“回祖父,應是三月之後。”

    李老頭聞言沒再說什麼,李老太太拿着蒲扇在一邊扇風,也沒搭理李凌峯,跟沒看見他似的。

    李凌峯和衆人告退回房時,一陣風出來,隱隱送來兩句李老太太的抱怨聲。

    明月別枝驚鵲,清風半夜鳴蟬。

    分家過後,幾房的人現在都是各喫各的的,喫過晚飯,張氏從家裏存下不多的雞蛋裏撿了五個,讓李凌峯跟着她去了四房。

    錦上添花易,雪中送炭難。

    經此一事,三房和四房的關係親近了不少,張氏帶着兒子登門的時候,四嬸孫氏正帶着家裏的幾個小的在喫晚飯,看見兩人,連忙把碗放下。

    孫氏爽朗一笑,走過去拉着張氏的手,就要留人喫飯:“他三嬸,你咋來了,快,你和峯哥兒都坐,我去給你倆盛飯。”

    “家裏也沒啥喫的,將就着用點……”

    張氏接過李凌峯的雞蛋,往孫氏懷裏推,道:“他四嬸,我們都用過了,家裏也沒啥好東西,存了幾個雞蛋給小侄兒們一個一個見見腥。”

    “三嫂說得哪裏話,雞蛋咋不是好東西,再說你家裏都沒幾個呢,你們不喫,峯哥兒和玉姐兒也要喫啊,快手回去吧。”說着伸手把雞蛋推了回去。

    李凌峯在一旁看着自家老孃和四嬸把雞蛋推來推去,眼皮子忍不住跳了一下。

    兩人來回推拒反覆幾次,四嬸孫氏最終還是在張氏“四弟妹若是不收,豈不是看不上我們三房的幾個雞蛋”中敗下陣來,最後招手喊兒子李仲民拿進竈房放好,這纔算結束。

    李凌峯跟着老孃向孫氏道謝,孫氏聽說他縣試考過的事兒也跟着開心,老李家分家了,四房的日子以後也能好過些,孫氏眉間都輕鬆了幾分。

    張氏和李凌峯走的時候,孫氏還摸着李凌峯的腦袋勸他要好好讀書,讀好書以後纔有出息。

    李凌峯自然一一應下,心裏覺得四嬸真是老李家爲數不多的清流,人大方爽朗拎的清不說,還有恩於三房,不由在心中真正把孫氏當作長輩看待。

    李凌峯迴房後,又是一夜不停歇的挑燈夜讀,被蚊子叮了滿手的紅包,癢得他把手上的皮都撓破了。

    李凌峯心裏規劃着日後的日子,想着等以後有機會了重新給三房蓋個房子,或者在縣上買個院子也行,如今還住在老李家的院子裏,擡頭不見低頭見的,他爹孃也免不得尷尬。

    話本生意暴利,再加上說書的“版權”費,如今被林老闆經營得經風生水起,他也賺了不少的銀子,足以支撐他後續的這些費用。

    當務之急,還是要好好準備府試考上童生纔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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