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聽瑜同樣凝神望向眼前的男人，幽深的眼眸中浸潤了不知多少的溫柔與誠懇，輕柔溫和的嗓音響起。
“陸祈川，這是咱們第一次見面的地方，就在這個位置，我抱住了想要輕生的你。
你知道，我見到你的那一瞬間，心裏在想什麼嗎？
我在想，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這麼矛盾的一雙眼睛，乾淨純粹，但又空洞冷漠。
那時候你滿身的悲愴和絕望氣息嚇到我了。
我到現在都不敢想象，到底是怎樣痛苦的經歷，纔會讓你選擇毫不猶豫地結束自己的生命。
這個祕密，你有權利藏在心裏一輩子。
知道你是我的病人後，我第一反應是慶幸，慶幸自己有救你的資格，慶幸自己有救你的專業能力。
後來，我經常去查房，在交流過程中，我看到你多樣的那一面。
你會因爲害羞，躲進被子裏；也會因爲不好意思，紅了臉頰。
而且，你很善良，你會強迫自己去感受別人散發出的善意，我給你送了你不喜歡的奶酪包，你還是吃了，儘管自己會很難受。
但你也會有孩子氣的一面，就像你在本子上畫的三個‘x’一樣，起碼剛認識那兩天，你一直在想辦法違揹我的意願，不願意跟着我的思維邏輯走。
感覺到你的小小叛逆後，我很高興。
因爲，反抗是自我意識覺醒的第一步。
再後來，你的身上有人氣了，不再那麼死氣沉沉、麻木冷漠。
你開始學着去感知他人的情緒變化，再到現在，你恢復了語言功能。
陸祈川，你身上有我喜歡的鈍感、純粹、理智和正直。
也許你會覺得很突兀，也許會覺得很離譜，但我現在就想告訴你，我······”
“不要。”陸祈川握了握女人的手，打斷了她接下去的話。
早在司聽瑜提起那晚的時候，他就已經大概明白了她的意思。
心臟倏地一暖，心底升起又濃厚又強烈的感動與難受，彷彿有說不盡道不完的委屈，低了低腦袋，氤氳在眼底的淚水便承受不住地掉落下來。
原來幸福到極致真的會讓人感覺微微疼痛，疼痛到眼底都浮起了酸澀的味道，瞬間將他的理智全然傾覆。
陸祈川雖然沒有經驗，但他知道，表白是男孩子的責任。
他喜歡司聽瑜，他應該在追求者的位置上，所以不能讓她先說出這句話。
在這段感情裏，司聽瑜始終都是上位者。
被突然打斷的司聽瑜也不惱，就頂着一雙水汪汪的大眼睛，一瞬不瞬地看着他。
“陸祈川，你說什麼不要？”
“你，你先不要說，等，等我一會兒。”
男人下意識地想握緊拳頭，卻發現兩隻胳膊都被女孩抓着，只好拼命調整呼吸，閉了閉眼，用盡全力剋制住翻涌的情緒，眼眶裏晶瑩剔透的淚珠遏制不住地往外流，一顆一顆噗噗滾落。
“司聽瑜，我，我不好，我很像一個壞蛋，但我，我今天，我想······”說到一半，男人的聲音猛然消失。
陸祈川的脖頸爆出了青筋，嘴角抽搐了幾下，微微啓脣，試圖用肌肉帶動聲帶振動。
但嘗試了好幾次，依舊還是發不出聲音，巨大的無力感讓他手足無措，嘴脣也忍不住哆嗦了起來，淚水洶涌地從眼睛裏流出，平靜地在臉上滑落。
陸祈川恨透了現在的自己，這麼重要的時刻，他卻像個廢人一樣，連一句完整的話都說不出來。
而且，他的視線被淚水層層遮蓋住，完全看不清眼前小姑娘的臉了。
司聽瑜看着男人着急慟哭的模樣，心頭的酸澀幾乎壓得她喘不上氣，慌忙抽出手給他擦眼淚，柔聲安慰道。
“陸祈川，不要怕，慢慢調整呼吸，我在這兒呢。”
除了發病的那一次，她還是第一次見陸祈川情緒崩潰成這樣。
“你的意思，我都明白，陸祈川，你現在看着我的眼睛，我來告訴你，好不好？”
司聽瑜烏黑透亮的眼眸氤氳着一層霧氣，但眼中的認真依舊清晰可見。
“陸祈川，我喜歡你，如果你也同樣喜歡我，那你就點點頭。”
“如果你不喜歡我，那你就搖頭，或者不用表態就是了。”說到這兒，女孩的嗓音顯而易見地綿軟碎顫，也沾上了幾分哭腔。
話音未落，陸祈川迅速點頭，黝黑的髮絲在風中瘋狂搖曳，像是害怕女人看不見，腦袋湊到她的眼前，上下點動着。
雖然司聽瑜在開口前，就有百分之九十的把握，但現在親眼看着陸祈川承認，心底那塊最柔軟的地方徹底塌陷。
感動和歡喜絲絲密密地滲透進血液裏，融匯到她的生命中。
將埋藏了好幾天的話說出口後，司聽瑜的大腦變得異常冷靜。
她在心裏默默問了自己一遍，答案依舊是不後悔。
這就可以了。
從今天開始，陸祈川正式進入她的人生！
那邊，光顧着點頭的陸祈川沒有得到迴應，眨了眨眼，擠出眼眶裏包着的淚水，腦袋往前杵了杵，直直撞上了司聽瑜的肩膀。
後者感受到他的動作，脣角翹起一抹寵溺歡喜的笑意，緩緩張開雙臂，抱住了男人的腰。
陸祈川被抱住，身體瞬間變得僵直，直愣愣地站在原地，鼻翼間的呼吸都停滯了。
司聽瑜知道男人的緊張與無措，一手在他的背上輕柔地滑動，一手緩慢地拍着他的肩膀，試圖讓他緊繃的情緒放鬆下來。
沉默良久，陸祈川動了。
他用力閉上眼睛，纔不至於讓眼淚像決堤的洪水一樣流出來，強勢地將女人抱進懷中，下巴搭在她的鎖骨上，整張臉藏進她的頸窩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