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回答,顯然出乎了司聽瑜的意料。
現在時機未成熟,她目前還沒有在明面上跟張薇薇宣戰,彭萬里着實沒必要這麼早就跟自己表忠心,這太冒險了。
也不知道他是單純無知,還是看不清楚局勢?
“嗯,站隊,據我瞭解,司醫生,你和張薇薇之間,遠不止工作上有矛盾,她……非常討厭你。”
“這話倒是沒說錯,同樣,我也非常討厭她!”
司聽瑜深以爲然地點了點頭,眉頭微蹙,毫不掩飾地表達着自己的厭惡情緒。
男人都已經把話講得很明白了,她再裝大度,未免也太虛僞了,倒不如直接表明自己的態度。
雖然不知道彭萬里現在站隊的真實目的是什麼,但她已經將目前的局勢分析清楚了。
反正自己已經在醫院樹敵了,倒也不差彭萬里這一個。
不管他是虛情假意還是真心表態,對她都造成不了什麼大影響。
倒是一旁的男人聽到她這坦率又隨性的話,腦中的神經跳了跳,嘴角不自覺地扯出了一抹笑容,腳尖輕頓,躊躇着往前走了一步,看向她的眼神裏多了幾分探究。
“司醫生,這正是,我選擇把寶壓在你身上的原因。”
“就因爲我性子剛強、不畏強權?”
“嗯,你不怕她。”男人說得誠懇又認真。
聽到這話,女孩脣邊的笑意更甚了,一邊說着,一邊朝着頭頂的方向揚了揚下巴,語氣異常嚴肅,但明媚精緻的小臉上卻是毫無懼意,一如既往的雲淡風輕。
“彭醫生,我知道你一向醉心學術,對這種職場上的明爭暗鬥不感興趣,但我還是想提醒你一句,張薇薇的靠山可是咱們醫院的二把手。”
“我知道,張(副)院長是她的親叔叔。”【1】
“知道你還選擇我?彭醫生,看不出來,你膽子還挺大的。”
“我相信自己的判斷。”
“你就不怕我爲了自保,把你供出去?”
男人的身形依舊緊繃,但態度有些片刻放鬆,聲音也不像剛纔那般生硬。
“不怕,你的靠山,比張薇薇的還要穩固。”
此話一出,緊張的那人變成了司聽瑜。
她自認爲僞裝得十分到位,不可能在科室裏暴露身份。
整個醫院,知道她和北市司家有關係的,除了她的好朋友夏曉寒,估計就是張薇薇了。
兩人撕破臉這麼久了,張薇薇要是還沒查明她的身份,那隻能說明一個問題:張薇薇真的腦子長屁股裏面去了,哈巴狗咬月亮——不知天高地厚!
彭萬里這人,平日裏不顯山、不露水,背地裏居然掌握了這麼多情報,不會是衝着她爸爸來的間諜吧?
“彭醫生,你,知道我是誰?”
“不知道。”
“有點意思,你都不知道我的身份,爲什麼這麼信任我?我長得很有權有勢嗎?”
“這倒不是,感覺罷了。”
“感覺?彭醫生,上週的住院醫師培訓,你應該認真聽了吧,黃主任說過,作爲醫者,一切靠數據、指證說話,最不能相信的,就是自己的感覺。”
對他來說,一切情緒都可以用人體內激素和神經遞質的變化來解釋。
最沒有說服力的,就是看不見、摸不着的感覺。
被質疑,彭萬里也絲毫不慌。
等女人講完,他才語速平緩地說出自己的理由。
“司醫生,我的感覺是指,你和張薇薇發生爭吵時,你看向她的眼神裏沒有恐懼、沒有擔憂,最明顯的,是一種居高臨下的嘲諷和不屑,這種上位者的威壓,張薇薇身上沒有。”當然,他身上更沒有。
“也許是我……不自量力?”女人還想虛晃一槍。
“不會,你很從容,很自如,彷彿一切都在你的掌控之中,又或者說,你絲毫不擔心激怒她的後果,你的眼神彷彿在說,不管結果如何,你都有全盤接受的能力和東山再起的底氣。”
這些,都是他身上沒有,並且深深渴望的東西。
如果他有資本、有退路,就會在張薇薇嘲諷他家庭的那一刻,狠狠推開她,甚至破口大罵,要求她道歉。
但他沒有,他很清楚自己有幾斤幾兩,更清楚自己的能力在附一醫算不了什麼稀缺資源。
受辱的那一秒鐘裏,他的大腦已經習慣性地爲他分析好了兩種選擇的後果。
爲正義挺身而出,他會成爲張院長的眼中釘、肉中刺。
爲前途置之不理,他會成爲一個沒有罪過的旁觀者。
他想留下來。
他需要這份工作。
這是他完成階級跨越的最後一次機會,他必須牢牢抓住。
所以,他的理智壓倒性地戰勝了片刻的衝動。
作爲華國頂尖的醫療中心,這裏最不缺的就是空有能力、毫無資本的小鎮做題家。
這裏每天都有無數初出茅廬的醫生進來,也每天都有無數碌碌無爲的醫生離開。
他不想成爲那個因爲伸張正義而得罪領導的犧牲品。
顯而易見,這也是絕大多數人的選擇。
所以,當司聽瑜被張薇薇無故針對、無端嘲諷的時候,其他同事都選擇明哲保身,沒有一個人站出來。
熟視無睹、不擲一詞的態度如出一轍。
他們可以成爲看客,可以成爲喫瓜羣衆,但絕對不能被牽扯進矛盾裏,否則很可能會因爲資本之間的博弈而受到無妄之災。
爲了規避風險,他們寧願選擇無視正義。
他也是如此。
他現在來找司聽瑜,無非就是想給自己尋求一個庇護。
又或者說,他想借司聽瑜的勢,來體會一番那種高高在上、不可一世的從容感和尊貴感。
至於其他上不得檯面的原因,就歸因於最近工作壓力太大,他體內不穩定的兒茶酚胺在作祟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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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職場小技巧,一般稱呼副職領導不+“副”字,直接叫姓氏+職位就行,只有正職領導在場或者行文時,要將職位闡述清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