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情況吧。”陸祈川依舊四十五度角仰頭，滿臉矜貴。
陸祈承看着他臭屁的模樣，半點兒生氣都沒有，反而脣角的弧度深刻了幾分。
他已經不知道多久，沒有看見這麼鮮活、這麼有生命力的祈川了。
司聽瑜的出現，是陸家散盡家產都求不來的造化。
嘖，這麼一想，他剛纔好像有點兒沒發揮好。
作爲陸祈川的哥哥，他剛纔代表着整個陸家在和司聽瑜談話，他是不是太兇了？好不好給司聽瑜留下一個不好的印象？
他應該再多表達幾句感謝之情的……
“小川，我一直很好奇，司醫生對你的感情從何而起，剛纔，我問她了。”
“她怎麼回答的？”陸祈川身上的肌肉瞬間繃緊，眉心微蹙，急不可耐地等待着回答。
“她說，因爲喜歡。”
“喜歡？”
“嗯，司醫生喜歡你，所以忽視了你身上的一切短板，選擇和你成爲戀人，共同開始一段感情。”
“還有呢？”
陸祈承這話說得他愛聽，可以多來兩句。
“因爲這份喜歡，司醫生勇敢地邁出了這一步，從剛纔的交談中，我能看出來，她對你的喜歡很認真。”
“然後呢？”
男人就這麼眨着一雙懵懂單純的眼睛，雙手合十置於胸前，一瞬不瞬地盯着他看。
陸祈承突然感覺臉上一熱，長腿交疊，變換了一番坐姿後，抿了抿脣，努力從腦中搜颳着那些並不熟悉也並不常用的形容詞。
“咳，簡而言之，司醫生她對這段感情傾注了很多心血，對你，她也付出了很多。”
“再然後呢？”
陸祈承：“……沒有然後了。”
“那，好吧。”
陸祈川意猶未盡地點了點頭，壓了壓嘴角，眼神飄忽，隨後掩飾般伸出一根手指，開始專注地撥弄小巧的紫砂壺。
他怕自己一擡頭，就忍不住笑出聲來。
他就知道，司聽瑜肯定是喜歡他的！
否則，當初幹嘛費盡心思把他騙到天台上表白？
他們倆可沒有血緣關係噢～司聽瑜對他那麼好，如果不是因爲喜歡，那還能是因爲什麼呢？
雖然他哪裏都不好，但是司聽瑜就是喜歡他！
在這個世界上只喜歡他！
短短三句話，陸祈川就全然忘記了自己方纔瘋狂又悲痛的狀態，心中的小人兒已經開始旋轉跳躍了。
陸祈承看着他逐漸舒展的眉眼，搖頭淺笑了聲，眼底盪漾開星星點點的光芒，似攏了溫和的月澤，光華流轉，隨後給自己倒了杯茶，悠悠道。
“司醫生還說了，你經常鬧的。”
“？”
“你沒有鬧嗎？”
“沒有經常！”
“好好好，沒有經常。”
“她是不是……討厭我鬧了？”男人的指尖耷拉下來，聲音裏帶着顫。
“嗯，這倒沒有，司醫生說你沒有安全感，所以纔會鬧，但她願意寵着你、縱着你。”
“真的，所以，我說你找到了一個很好的女朋友。”
“當然，我早就知道了！”
他的女朋友，是全世界最好的女朋友。
被偏愛的總是有恃無恐，陸祈川只不過是從第三方的口中聽到了一點點女人對他的愛意，就已經歡喜到不能自已了，眼裏像是藏了一團火在燃燒，灼得他心頭一動。
又想偷偷去見司聽瑜了……
陸祈承坐直了身體，垂頭啞笑，遮掩了一下自己眼底的柔光，而後目光靜靜地停駐在他身上，清俊的脣角噙着淡淡的笑意。
等男人暗自高興夠了，他才接着陳述道：“司醫生還說了，她覺得你的人生……並沒有那麼不幸。”
話音剛落，陸祈川的指尖突然頓住，安靜了好一瞬，才接着動作。
陸祈承沒有錯過這一細節，闔了闔眼，忍着心底的不適，聲音平和地說道。
“司醫生給出的理由很簡單也很直白，她說你是陸家的孩子，所以比一般的病人擁有更優越的經濟基礎和更雄厚的醫療資源，就像現在，你可以住在vip病房裏，門外還能配備這麼多專業的保鏢。”
陸祈川安靜地聽着，沒有接話。
男人的喉結滾動了兩下，強壓着心底的酸澀，語氣近乎卑微地問道：“小川，當初那件事情發生之後，不只是你，我們所有人都被困在原地了，我現在可不可以請求你，回答我一個問題。”
這個問題壓在他心頭太久了，久到他現在過的每一天都無比沉重。
他知道現在不是討論這個問題的好時機，陸祈川纔剛剛對這個世界建立一點兒信任，他不應該逼着他去回憶那段痛苦的過往。
就當他是一個自私的哥哥吧。
看着陸祈川慢慢好起來，他……很羨慕。
他也想嘗試着，去直面這些創傷。
他們一家人這幾年都過得太辛苦了，現在好不容易看到了一線希望，他已經等不下去了。
陸祈川沒有說話，像是在默算一道高級複雜的高數題那樣專注地思考着，白皙纖瘦的指尖輕輕摳着桌面，這是他封閉自己時的常見表現。
陸祈承原本也沒期待着得到迴應，他只是需要一個契機，一個能讓他將心裏的想法都傾瀉而出的機會。
“小川，我想知道，這麼多年來，你怪過我、怪過爸媽嗎？”
他的話音落下，陽臺就陷入了一片沉寂。
紫砂壺口處升起的層層白霧，模糊了兩人的臉龐，氤氳了當下的寧靜，然後在微風的吹拂下，水汽漫無目的地不斷上升縈繞，最終飄散在蔚藍的天空裏。
良久之後，陸祈川身形微動，輕輕點了點頭。
如願得到了一個答案，陸祈承突然如釋重負般長長鬆了口氣，肩膀也隨之鬆弛了下來，神情溫和地向後一靠，面色舒展，用掌心蓋住了自己的雙眼，嘴角微微揚起，極輕極淡的一聲感嘆從他口中傳出。
“嗯，應該怪，小川，你應該怪我們的，你沒有錯，你理應怪我們，我們對不起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