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嗯,所以,你現在是在控訴我的罪行嗎?”

    陸祈川身子一顫,眼睫輕扇,漆黑的眸中蘊着暗波,呼吸凝滯,瘦削修長的手在袖中攥緊,因太過用力而微微發抖,似是忍了又忍,聲音已經啞得不行了。

    司聽瑜平靜地望向他,清秀精緻的臉上沒有一絲波瀾,聲音低沉而冷靜:“不,沒有控訴,我只是重現事實。”

    “呵,事實嗎?”男人的脣角突然勾起一分笑意,語氣帶着明晃晃的嘲諷意味:“事實難道不是你作爲我的女朋友,在我眼皮子底下,明目張膽地把手搭在其他男人身上!”

    “那是正常的檢查流程,我按照規定辦事,僅此而已。”

    陸祈川像是聽到了什麼荒唐至極的事兒,言語間多了幾分咬牙切齒的意味。

    “按照規矩辦事?司醫生,你好像,並不是一個會乖乖聽醫院話的人!”

    “你什麼意思?”司聽瑜眉心微蹙,面露疑惑,壓着聲音追問道。

    “司醫生,醫院應該明文規定了吧,禁止醫生對患者產生不必要的感情,但你,還不是和我在一起了!”

    此話一出,司聽瑜登時陷入了沉默,腦袋像是被笨重的鐵錘狠狠砸了一下,尖銳的嘯鳴聲裹挾着她的理智,話裏的一字一句都像走馬燈似的反覆在她耳邊縈繞、回想。

    她的眼底變得有些沉黯,臉色微冷,看向男人的目光裏帶着一絲陌生,更多的是不可思議的。

    是她以前看錯了人,還是陸祈川僞裝的太好了?

    他怎麼可以,對着她說出如此刻薄的話!

    私自對病人產生感情,是她的失職;違反了醫院的規定,是她的問題。

    在這個世界上,誰都有資格因爲這件事情來指責她、批判她。

    但陸祈川不行。

    他作爲既得利益者,憑什麼在這裏質問她?

    他沒親嗎?沒抱嗎?還是沒叫過寶貝?

    女人仰起小臉,目光灼灼地盯着他的眼睛,嚴聲闡述道:“陸祈川,需要我提醒你一句嗎?感情從來不是我一個人的事情,在我向你表白的那一刻,你也迴應了,不是嗎?”

    陸祈川眼眸漆黑,學着她的語氣、她的句式,一字一頓道。

    “是,我是迴應了,因爲那時候的你,對我很好,我很享受這種被偏寵的感覺,但是現在,你把當初對我做的事情,原模原樣地複製在另一個男人身上,不是嗎?”

    “我沒有,在和他接觸的那兩分鐘裏,我滿腦子都是清音、濁音、肝上界、肝下界,胸部擴張度,我只是用對待普通患者的方式對待他,你連這都不允許嗎?”

    “我應該允許嗎?眼睜睜的看着自己的女朋友對其他男人笑得開懷,還有了身體接觸,你覺得我該怎麼想?司醫生,我笨,麻煩你教教我。”男人的聲音又冷又沉。

    司聽瑜看着他咄咄逼人的模樣,眼眸驟縮,良久之後,扯了下嘴角,自嘲一笑,聲音亦冷了下來。

    “我不是你的老師,我是你曾經的主管醫生,以及你現在的女朋友,我教不了你這些,因爲你根本就是在無理取鬧!”

    “我無理取鬧?”男人聽到這句話時,眸光深邃似潭,拳頭握得很緊,胸膛起伏,像是極力在隱忍些什麼,“司醫生,你就因爲那個賤人,你說我無理取鬧?!”

    吵到現在,司聽瑜反而冷靜下來了,面色如常,聲線平和地反駁道。

    “與他無關,你現在對他的一切謾罵和侮辱,只會讓我覺得,自己從前看錯了人。”

    “你是在維護他嗎?”

    “我已經說過一次了,與他無關,這是我們倆之間的問題,請你不要牽扯其他人!”

    陸祈川聽着她說話,腦海中突然浮現出剛剛那一幕,刺得他指尖有些麻木,就像是心臟最脆弱處被密密麻麻的細針戳着那樣,渾身升起了一股令人煩躁的嫉妒,說出口的話也愈發過分。

    “如果沒有他的存在,我們倆也不會吵架,歸根結底,都是那個賤人的錯,他爲什麼不直接死了啊?生着病還來你面前套近乎,他生病也是罪有應……”

    “陸祈川,你夠了!”

    他的話還沒有說完,就被司聽瑜厲聲打斷了。

    “你看看你現在這個樣子,野蠻、粗俗,你身上還有半點兒教養和分寸嗎?”

    “我一直沒有,你好像,對我有很多誤解。”男人輕蔑一下,話裏話外都是破罐子破摔的頹靡之意。

    小姑娘被這樣的陸祈川嚇到了,眼眸微怔,嘴脣翁動了兩下,最終還是歸於平靜。

    她不知道該怎樣回答,準確來說,是她不知道該如何跟陸祈川溝通了。

    兩人明明只隔着一拳的距離,呼吸相聞,擡手可觸,卻又好像,隔着千山萬水。

    饒是想象過很多次陸祈川的失控的場面,但都沒有現在來得震撼。

    陸祈川明明是一個寧願在發病的時候傷害自己,也不願意給她添麻煩的人,爲什麼會突然變得這麼可怕?

    司聽瑜想不明白,一時間也無法接受。

    她看着眼前暴怒的男人,只覺得一陣恍惚,聲線顫抖得厲害:“你這個習慣很不好,上次彭萬里和我說了幾句話,你就說他身上有怪味道,現在我給患者做個叩診,你就毫無根據地給他扣上侮辱性詞彙,你不應該這麼做。”

    陸祈川抿直了脣線,下顎咬得緊緊的,眼神冰冷,彷彿一隻蓄勢待發的獅子。

    聽見女人不輕不重的指責,他根本來不及思考,尖銳的話已經自口中溢出,毫不留情地刺了回去。

    “嗯,我的習慣很不好,我這個人也很不好,不像人家,年輕懂事,聽話乖巧,嘴甜會哄人,司聽瑜,你喜歡他了,是不是?”

    被點到名字的女人滿目錯愕,反應過來後,沒有惱怒,只覺好笑地請教道:“你是分析了哪些數據,從而得到的結論?”

    陸祈川看着她這副表情,眸中醞釀着冷冽的光,眉峯不自覺地皺起,聲音突然有些哽咽。

    “他很像我,我身上有的特質,他全部都有,司醫生,你當初能喜歡上我,那你現在也就會喜歡上他,這很難理解嗎?”

    “確實很難,至少我無法得出這個結論,同樣,我也無法認同你的腦回路。”

    也許是女人的聲音太過平靜,又或是他的情緒壓抑到極致了,聽到這句話後,陸祈川罕見得沉默了,不再說一句嗆一句,而是僵持許久後,躊躇着將心底的疑惑問出口了。

    “司聽瑜,你現在是不是覺得我很可怕,是不是,後悔認識我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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