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語氣很是和善，但眼神中卻帶着明顯的寒意。
要是今天陸祈川送的花正好讓患者犯病了，不用說司聽瑜，就連陳主任都得被停職調查。
這件事情要是傳揚了出去，整個附一醫都會擡不起頭來，起碼要被醫學協會當成反面案例說個三年。
而她作爲一名菜鳥醫生，還沒創造什麼光榮的社會價值，身上就被打上了一個負面的標籤，以後的晉升之路都會受到影響。
但陸祈川確實做了錯事，司聽瑜心裏有愧，自然得擺正態度。
領導不管怎麼發脾氣，她都得受着。
“是，陳主任，實在是不好意思，這件事情確實是我男朋友處理得不妥當，給科室造成了麻煩，我回去會好好說他的，絕對不會有下次了！”
陳主任似乎對她的道歉並不在意，笑着擺了擺手，而後接着擺弄手機，若有似無地責問道：“小司啊，我也是從你這個年紀過來的，你們都是二十多歲的年紀，年輕氣盛，做事衝動不過腦子，這些我都理解，很正常。”
還不等司聽瑜鬆口氣，男人接着沉聲說道：“但是吧，小司，你男朋友這事兒辦得不體面，我在這個科室這麼多年，還真沒碰上過這樣的毛頭小子，也算是開眼了。”
明明是開玩笑的語氣，但司聽瑜聽出了他話裏濃濃的不滿情緒，心下惶恐的同時，眼尾耷拉得更厲害了，交疊在腹前的雙手不斷用力，骨節微微泛白，尷尬地應承道。
“陳主任，您教訓的是，說實話，我男朋友他在人情世故這一方面，確實很欠缺，這才辦了錯事，但他的心是好的，他在給患者的花束裏都寫上了早日康復之類的字眼，您放心，我回去一定好好說他，我替他再次向大家道個歉，實在是不好意思。”
“嗐，其實也沒多大事兒，就是這位小夥子無差別地送了這麼多花，其他人倒還好，就是我們這些已婚人士，捧着一束花回家，還不知道該怎麼跟家裏的領導交代呢，這要是鬧出什麼誤會，那我們這些人可真就後院起火、不得安寧嘍。”說完，男人還輕笑了兩聲，似是真的無奈又有趣。
這是不願意接受司聽瑜道歉的意思。
說什麼後院起火，不好和家裏人交代，不過都是些託詞罷了。
你下班前把花一扔，不帶回家，那就算你老婆是天王老子，也不知道有這件事情發生！
而且，作爲一個熱門科室的負責人，陳主任怎麼可能沒有收到過花束，光是畢業季那些學生送的，就夠疊得比他人還高了。
陸祈川作爲她的男朋友，給她的同事送花並沒有什麼奇怪的，錯就錯在，他給每個住院的患者都送了，而且是送花到牀，沒給人拒絕的機會。
這一來，問題的性質就變了。
不過，這件事情的嚴重程度到底如何，還得陳主任來斷定。
他的態度就是其他醫生的態度，也是整個科室的態度。
要是他硬要抓着不放，那她在呼吸內科的規培證明估計就要被打上一個不合格了……
司聽瑜哪怕是爲了自己的將來，也不想得罪他，只好臉上陪着笑，定了定神，強迫自己去疏離那些原本厭惡的利益關係，然後選擇性地拋出了一個不起眼的好處。
“陳主任，還是您考慮周全，不過事情已經發生了，我怎麼着也不能耍賴不承認，做錯了事情就得有懲罰，您說是吧？”
“這話倒是沒錯。”陳主任咂摸着下巴，若有所思地點了點頭。
司聽瑜壓下心底的不適，接着恭維道。
“陳主任，您有所不知，我在本科期間有個要好的同學，家在胡建省，最近家裏剛採收了一批高品質的白茶壽眉，她給我寄了兩包，但您也知道，我還是喜歡喝奶茶的年紀，自然嘗不出這種名茶的好壞，也不喜歡呀，放我這裏就是暴殄天物了，要不，陳主任您給我一個借花獻佛的機會？”
小姑娘的一番話，說得圓滑又世故，把自己放在低位，幾乎是挑明瞭想要送禮的心思。
陳主任這才擡眸正眼看了她一下，注意力也跟着從手機裏移開，調整了一番坐姿後，清了清嗓子，假惺惺地推辭道。
“這可不好，小司，那可都是你同學的一片心意，我怎麼好意思收呢？不行，我可不能奪人所好。”
“哪能啊，陳主任，那茶放我手裏就是浪費了，又要衝泡又要晾曬的，我倒是寧願直接去奶茶店裏買一本二十來塊錢的奶茶喝喝，我嫌麻煩，給您這種懂茶的人喝，才能體現出茶的最高價值。”
“哎，小司，你也真是的！瞧你這話說的，我倒是不好影響再拒絕你的一片好意了，其實我早就看出來了，咱們這批實習生進修生裏面，就你腦袋最靈光，懂得變通，你的前途不可估量啊，我這個年紀了，就喜歡和聰明人說話，你瞧瞧現在在我手下做研究的那兩個博後，簡直就是呆子，都沒你能力強。”
聽到這話，司聽瑜險些維持不住臉上的笑意，呼吸也跟着沉重了幾分。
純屬被氣的！
原來，寒窗苦讀二十載、一心投身醫療事業，憧憬着自己能早日穿上白大褂去救死扶傷的博後師兄師姐們，在他口中，就是用“呆子”二字來形容的。
而她卻因爲送了禮，能被他誇一句聰明？
何其諷刺！
如果不是因爲此事涉及陸祈川，鬧大了不好收場，她早就把手上的水煮蛋和鹹蛋黃肉糉拍在陳主任臉上了，看看到底是他的臉皮厚，還是蛋殼厚！
就算被開除了也沒關係，反正她後臺硬，直接空降到她舅舅開的康和國際醫院，三年內直升大主任。
到時候去參加什麼學術會議，陳主任看見她還得主動握手呢！
但是現在，她受到了陸祈川的掣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