既然陸祈川身份已經曝光了，那她也沒什麼好顧及的，終於可以開始光明正大地發出嘲諷了。
“陳主任，您剛纔，好像並不是這麼說的噢～”
後者反應極快，訕笑着緩和道：“嗐，瞧你這話說的，司醫生，我剛纔那是沒了解清楚情況，這才貿然批評了你，你也知道，我這個年紀啊，身體各項機能都退化了，尤其是這個判斷力啊。
不過現在情況已經很清楚了，本來也就不是什麼大事兒，沒必要一板一眼地按照規定去處理。
再說了，陸小少爺他也是好心，這些花束一定能給住院的患者帶了一絲溫暖和慰藉，多好的心意啊，這一點，倒是比我們這些醫務工作者想得還貼心。”
聽他冠冕堂皇地吹噓了一番，司聽瑜抿了抿脣，面色愈發不耐了。
原本只是厭惡，現在是真的被噁心到了。
“陳主任，陸祈川他錯了就是錯了，沒必要爲他辯駁，我回去還是會說他的，讓他不許再來干涉我的正常工作了。”
“司醫生，你瞧瞧陸小少爺今天早上那陣仗，少說也得送了一百束花，他爲了你出手這麼大方，可見他是很喜歡你的！”
“哦，是嗎？”小姑娘輕笑了一聲，饒有深意的目光越過了男人發福的臉，看向了他身後掛着的幾面錦旗上。
《醫術可信，醫徳可敬》
《除病痛醫術高超，保健康醫德高尚》
《懷懸壺濟世之仁心，行救死扶傷之善事》
……
話都是好話，但用在陳主任身上，簡直就是名不副實！
他這種結黨營私、貪污受賄，醉心於功名利祿的人，已經不配被稱爲醫者。
司聽瑜一直認爲醫學是純粹的，至少在她的手上，治病救人不應該有階級、財富的區別。
但是今天，陸祈川親手戳破了她幼稚的幻想。
他給患者送了容易誘發疾病的花束，本來應該是做錯了。
但因爲他是陸家小少爺，這件事情就變得可原諒、可解釋了。
而她，作爲陸家小少爺的女朋友，想必接下來的規培生活一定很精彩……
陳主任還在試圖挽回，厚重的眼皮耷拉下來，遮住了眼底的精光，只剩下一對暗沉又昏黃的眼珠子在轉動，語氣帶上了幾分微不可察的諂媚。
“當然是，司醫生啊，你還年輕，容易情緒至上，小情侶之間有摩擦是很正常的事情，你看看這次小少爺爲了挽回你，多誠心，你作爲女孩子，適當也要照顧一下他的情緒。”
司聽瑜這會兒也肆無忌憚起來了，笑容下滿是嘲諷意味。
“這樣啊，可是我這個人天生脾氣不好，我等會兒回去還要和陸祈川吵架呢，怎麼辦呢，陳主任，既然您這麼關心他的話，那要不您去和他談？”
“不不不，司醫生，你誤會我了，唉，我也是你們這個年紀過來的，所以想給你們年輕人一點兒建議。
想當初，我和我夫人第一次約會的時候，我全身上下就三十塊錢，但我還是咬咬牙，給我夫人花了二十八塊，剩下的那兩塊錢，只夠我晚上坐客車回家的。
司聽瑜實在是聽不見去他的爹味發言了，直接搶過話頭，直言不諱道。
“陳主任，如果你想和他談，那你現在就可以去找他，如果你沒有這個意思，那麼建議您不要對我們的感情指手畫腳。”
真這麼喜歡建議，當什麼醫生，直接調去民政局工作多好！
“好，好，我不建議了，那我就作爲過來人的身份，提醒你一句，司醫生啊，好好幹，你的前途可是看得見的。”
“哪能啊，陳主任，我這下午還得抽時間回家去拿茶葉呢。”
“嗐，剛纔我那是開玩笑的！送什麼茶葉，上個月單位體檢我還查出新毛病了呢，我現在尿酸高得厲害，你師母不讓我再多喝茶了，這茶葉你送給我也是浪費，這一份難得的同學情誼，自然是留在身邊比較好。”
聽完這番長篇大論，司聽瑜再一次對世故圓滑四個字有了切身的體會，臉上的笑意也維持不住了，冷聲道。
“那就謝謝陳主任大人不計小人過了，您放心，您的好意我一定向陸祈川代爲轉達。”
“小事，這都是小事，沒必要喧鬧到小少爺面前！司醫生，我可以向你保證，這件事情絕對不會傳出這間辦公室，以後要是科室裏有什麼風言風語的，你只管來找我。”
司聽瑜：“……你還挺能屈能伸的。”
這麼直白的指責，陳主任當然聽出來了，但他絲毫沒有反應，至少臉上隱隱討好的笑容依舊那麼燦爛。
直到走出主任辦公室，司聽瑜的心頭還是一陣憤懣，長時間的鬱氣盡數堵在她的細支氣管處，讓她呼吸不暢，整個人悶的厲害，只想好好站在天空下，盡情地讓肺泡工作一會兒。
所以，她擡步去了當初與陸祈川相遇，並且向他告白時的那個天台。
再次踏足這裏，滿眼的物是人非幾乎要將那些與陸祈川有關的記憶全部勾起。
原本只有半人高的圍欄，現在全部加固了防護網，隔着小小的格子望向遠方，感覺視野都變狹窄了。
原本陸祈川站過的那個位置，如今被重新鋪了一層水泥，再也沒有那些泥濘溼漉的苔蘚覆蓋了。
還有她種植的盆栽，告白那天還有兩朵瘦弱的倖存花，她還打算給陸祈川送一朵來着，現在全死絕了，光禿禿的一片，就連葉子都枯黃了。
就像她的愛情一樣。
衰敗、腐爛……
那些甜蜜都是一時的，光鮮下隱藏了太多的矛盾和不堪，意識形態的不同，價值取向的矛盾，爲人處世的差異，等等等等。
如今各種各樣的問題接踵而至，打得她措手不及。
也許，連根拔起，重栽另植纔是最高明的處理辦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