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靠近了些，緩緩蹲下身，正想伸出手去拉開男人的被子，卻突然想到這牀被子的來路，骨節分明的大掌猛然收回，老老實實地背到了身後，低聲勸道。
“小川，這是司醫生的被子，哥哥不好直接碰，你乖一點，自己把被子拉開，好不好？”
話音落下很久，久到他忍不住想要再次出聲，牀板上的那團纔有了細微的動作。
“小川，慢慢來，不着急，把被子拉開，我們等會兒下去喫點東西，和爸媽一起商量一下對策，你瞭解司醫生比較多，是不是？”
“……嗯！”碎花小被子慢慢扯開，男人彎曲的背脊逐漸顯露出來。
他俯臥在牀板上，髮絲凌亂，腦袋低垂，整張臉都埋進胳膊裏，懷中還緊緊抱着那個空瓶子，像是在私藏屬於司聽瑜留給他的唯一痕跡。
陸祈承剛一觸及他的臉，就移開了視線，低垂着雙眸，遮掩住眼底輕泛的漣漪，不忍再看下去，只是絮絮叨叨地說着一些寬慰的話。
“小川，你得振作起來，只要你想，我們所有人都會幫你，你從來不是一個人。”
“哥哥雖然沒有經歷過感情，但我看得出來，司醫生很喜歡你，不是同情，也不是一時興起。”
“在神經內科的病房裏，我和司醫生有過短暫的交流，她是個獨立自強的女生，這樣的姑娘，不會喜歡懦弱的男孩子，所以你得學會堅強，不能再這麼頹廢下去了，知道嗎？”
對於這些老生常談的勸導，陸祈川向來都是選擇性聽取。
就像現在，他的外耳道自動幫他過濾掉了一些不重要的內容，傳入他大腦皮層的唯一信息就是那句“司醫生很喜歡你”。
他像是墜落懸崖的最後時刻攀上了一段枯木，頓時覺得喉嚨哽咽，嘴角不由自主地抽搐了幾下，脣瓣終於忍不住哆嗦起來，眼眶裏的淚水好似決堤的洪水一般，順着臉頰嘩嘩地流淌下來。
“真的……真的喜歡……我嗎？”
陸祈承強迫自己忽視他的眼淚，背在身後的大掌緊握成拳，剋制着嗓音裏的沙啞，毫不留情道：“當初，司醫生一定很喜歡你，但是現在的你，她一定不喜歡！”
“爲什麼？我明明……明明……還和以前一樣喜歡她的！”
“因爲我一個外人都能看出來，在這段感情裏，司醫生付出的太多了，你是被偏愛的那一方，也許沒有這種感覺，但小川，時間長了，司醫生也會累的。”
以前，陸祈承從來不屑於去對一段感情高談論闊。
也許是受陸雲景的影響太深了，在他的認知裏，愛情是水到渠成、相濡以沫後的必然結果。
但在陸祈川的身上，他看到了愛情的另一種結局。
如果只是一味的接受與索取，那麼，被拋棄就是一個真命題。
但當局者迷的陸祈川顯然還沒有意識到兩人分手的癥結所在，他深陷在分手後的創傷中，一遍一遍逼着自己去回憶和司聽瑜的每次爭吵，試圖將兩人的對錯分個清楚。
如果能將責任完全劃分，那在這個世界上，就不存在感情這回事情了。
“哥，如果……如果我變回以前的樣子，她……還會喜歡我嗎？”
陸祈川強壓着哭聲，儘管喉嚨哽得生疼，還是用胳膊支撐着自己疲軟的身軀，掙扎着坐了起來。
他小心翼翼地問出聲後，只感覺自己的胸腔像是被一隻大手緊緊箍住，痛得不能呼吸，眼眶逐漸被水霧遮擋。
擡頭前，他狠狠地一眨眼，淚水翻滾而出，他立即用手背將淚水擦去，倔強的不肯發出一絲聲音。
他像是一個落入絕望之境的囚徒，等待着世人對他作出最後的宣判。
陸祈承不願再看到他這種執迷不悟的樣子了，所以，他收斂了眸底的心疼之意，利落的站起身，挺直脊背，薄脣緊抿，恢復了那副寡淡薄涼的表情。
望向陸祈川時，他的雙目中一片冰寒，沒有絲毫的溫度，說出口的話更是殘忍又刺耳。
“不會，祈川，就算你變回以前的模樣，司聽瑜她也不會再喜歡你了，起碼不會像當初那麼喜歡了。”
聽到這個答案，陸祈川像是半天才反應過來，瘦弱的脊背猛烈地抽搐起來，蒼白的雙手緊緊捂住了自己的臉，但不聽話的淚水還是順着指縫無聲地流下。
“不喜歡了……她不會喜歡我了……她要走了……”
男人的聲音像是硬生生從喉嚨裏擠出來般，支離又稀碎。
陸祈承聽着他困獸般的嘶吼，艱難維持着面上的冷淡和疏離，心底卻早已翻滾一片。
“陸祈川，你說得沒錯，司聽瑜她也許真的要離開你了，你知道爲什麼嗎？”
“嗚……她要走了……她不喜歡我了……”
本就沒有期待着對方回答，陸祈承輕頓兩秒後，就給出了一句刺激性更爲強烈的話。
“因爲沒有人會一直喜歡一個軟弱無能、不思進取、得寸進尺的男人！司聽瑜也一樣，她的學業和事業都非常成功，沒道理栽在你身上，所以，在愛情上，她也一定會做好取捨，而你，陸祈川，你會成爲被她捨棄的那一個。”
“我……被捨棄……她不要我了……”
“對，司聽瑜不要你了，因爲你只會阻礙她進步，你們在一起後，她一直在努力上進，而你呢，你只會和她鬧小脾氣！”
“我……她不喜歡我了……她不要我了……”
“是的，司聽瑜絕對不會喜歡這樣的你，當然，就算你恢復原來的樣子，她也不會喜歡你了，因爲她已經見過你不堪的模樣了，你們再也回不到過去了！”
“她不喜歡我了……那她會喜歡誰……我被捨棄了……”
“司聽瑜將來會喜歡誰我不清楚，但我明白一件事情，陸祈川，你要是再頹廢下去，你和她就再無可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