陸雲景突然像是失了聲般發不出任何聲音,只是脣瓣蠕動,他闔上眼,緩了好一會兒,才重新恢復語言功能,繼續回憶道。

    “我把他抱到醫院,這才發現他的右手少了兩個骨節,再回去找已經來不及了,錯過了最佳縫合時間,接不上了。”

    原來是這樣。

    司聽瑜想到了之前兩人相處時,陸祈川總是有意無意的藏着自己的右手,不敢在她面前顯露,整個人彆扭又幼稚。

    真是個笨蛋!這麼明顯的缺陷,她怎麼可能沒有發現,只是不想問罷了。

    每個人都有自己想要埋藏的自卑。

    況且,這個殘缺長在陸祈川的身上,就顯得沒有那麼重要了。

    她喜歡陸祈川這個人,不代表要參與他過去的全部生活。

    等他想說的時候,自己負責當一名合格的聽衆就好。

    司聽瑜輕輕吸了吸鼻子,強壓下鼻腔深處涌起的酸澀,衝着陸雲景,態度堅定道:“陸董,我不認爲這節斷指是陸祈川的缺陷,相反,我覺得他很勇敢,比任何人都勇敢!”

    那麼小小的一個人,親耳聽到自己被父母放棄,還被兩個窮兇極惡的綁匪帶走整整三天,經歷過這些,陸祈川能活着,已經是最大的幸運了。

    陸雲景聽到她義正言辭的誇讚後,緊蹙的眉心沒有絲毫放鬆,緩慢地擺了擺手,語氣愈發悲涼。

    “司醫生,祈川是比很多人勇敢,可如果能再來一次,我寧願自己從未教過他遇事要勇敢這個道理!他的勇敢和善良,最後,反而成爲了傷害他的利劍。”

    “什麼意思?陸祈川他在被綁走的這三天裏,到底遭遇了什麼?!”司聽瑜忍不住拔高了聲線。

    她心中有太多的疑問和設想需要被解答。

    爲什麼陸祈川被別人觸碰會發病?爲什麼他會病理性失語?爲什麼他的某些想法很偏激……

    直覺告訴她,一切的答案,都在陸祈川被囚禁的這三天裏。

    “司醫生,你應該很難想象,那時候的綁匪有多喪心病狂。”陸雲景將視線移向別處,臉上滿是苦澀,聲音裏忽然染上了幾分自責。

    還沒等司聽瑜回答,他就自顧自地接着說了下去。

    “當時和祈川一起被帶走的,還有傅家家主傅明遠的兒子,那孩子出身不好,是傅明遠婚內出軌得來的私生子,自然不受傅家重視,傅明遠不願意爲他拿出幾千萬。

    兩名綁匪揹着那些錢四處逃竄,一人抓着一個孩子,充當人肉護盾,後來他們被追得緊了,眼看着逃不出關口,就把所有的怒氣,都撒在了兩個孩子身上。

    這兩名綁匪是國外偷渡進來的僱傭兵,學了戰亂地帶的作風,手段極其陰險、殘忍。”

    綁匪對待人質,能有多少的耐心呢?

    司聽瑜聽到這裏,只感覺自己的心臟揪揪得疼,指尖止不住的輕顫,已然沒有勇氣繼續聽下去了,猶豫着出聲制止道:“陸董,我不想再瞭解了,您就告訴我這些吧,剩下的,就讓它過去吧。”只要陸祈川能活着,比什麼都好。

    比起接着聽綁匪的作惡行徑,她更想馬上去見陸祈川一面,然後用力抱抱他。

    無關情愛,只是想給十多年前勇敢的他一個獎勵。

    她想謝謝陸祈川。

    感謝他撐過了那段時間,感謝他沒有輕易放棄自己的生命,感謝他堅持到了兩人相識的這一天。

    更要感謝他,給二十五歲的司聽瑜,送來了一段足以珍藏一生的回憶。

    哪怕故事的結局不很圓滿,但依舊值得回憶。

    只是……分手後再擁抱,應該不違背公序良俗吧?

    破鏡還能重圓,他們只是抱一下,關係不大吧?

    你們知道的,陸祈川他從小就可憐,一路走來受了很多委屈和傷害,能活到現在,已經很不容易了。

    一聯想到陸祈川以前垂淚欲滴的模樣,司聽瑜當即就坐不住了,利落得合上記錄本,將筆往衣兜裏一插,腳尖微動,正想開口請辭,卻被陸雲景打斷了。

    “司醫生,真相往往不堪入目,但我希望你能聽完這段過去,聽完後,相信你對祈川之前某些不合時宜的做法會有一個新的理解。”

    “陸董,我不想繼續聽下去了,至於陸祈川之前的行爲,我自有判斷。”

    做錯了就是做錯了,不會因爲當事人可憐而改變是非的定義。

    繼續聽下去,她會越來越心疼陸祈川,但依舊不會輕易和他複合。

    除非……陸祈川能改掉自己的缺點。

    那還是能勉強考慮一下的~

    陸雲景擡眸看她,深不見底的眼神中似有一絲懇求的意味,態度緩和道:“司醫生,我想以陸雲景的身份,請求你,繼續聽下去。”

    這麼多年了,這件事情在陸家一直是個禁忌,沒人敢提。

    真相壓在每個人的心頭,就快壓得他們喘不過氣了。

    陸雲景突然生了想要傾訴的念頭,司聽瑜恰好是一個很好的訴說對象。

    而且,她有資格知曉這一切。

    原本的陸家是一潭死水,但現在,司聽瑜把水攪活了。

    不管是陸祈川還是陸祈承,又或是他們夫妻倆,都需要司聽瑜的……救贖。

    救贖這個詞,陸雲景斟酌了好久。

    說拯救,有些誇張;說改變,又有些輕飄飄。

    救贖二字最爲貼切。

    救贖一個陸祈川,就能救贖他們所有人。

    司聽瑜自主動接觸陸祈川開始,就正式踏入了這座圍城,並且成爲了破城的關鍵。

    不管這段感情最後的結果如何,就憑她在陸祈川這兒的影響力,足以讓整個陸家恢復正常生活。

    快二十年了,陸祈川身邊照顧的人換了一批又一批,整個華國就沒出過這種天選之人。

    現在,司聽瑜出現了。

    陸雲景不想錯過,準確來說,是不想讓陸祈川錯過。

    陸家需要司聽瑜。

    就當他自私這一回吧。

    所以,陸雲景選擇直接說出了最後的故事。

    “在躲避抓捕的三天時間裏,兩名綁匪將行動失敗的所有怨氣都朝着兩個孩子發出,他們分別給了祈川和那個孩子一把刀,讓他們互相殘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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