淚珠砸落在嫩黃色的碎花牀單上，迅速消失不見，徒留下一圈硬幣大小的水漬。
就像司聽瑜對他的感情一樣，很快就會消失、乾涸了！
陸祈川的眼眸被水汽所籠罩，完全失去了聚焦能力，他看不清楚女人臉上的表情，又或許，他根本不敢看。
從一開始，他就不應該強迫司聽瑜接受自己的突然高漲的情緒。
感情是兩個人的事情，他不能這麼自私。
這個道理，陸祈川警告了自己無數次。
但在當下那個瞬間，他完全無法控制自己的言行。
他就是莫名覺得很委屈，很難受！
在他的自我認知裏，司聽瑜不會拒絕他的任何請求，他的一切需求都會被滿足。
只有在這樣的設定下，他才能堅信自己永遠是被偏愛的那一個。
只有在這樣的自我感動下，他纔會對“司聽瑜愛他”這件事情深有實感。
撞到鼻子後，劇烈的疼痛讓他恢復了片刻的理智。
他知道自己錯了。
可他無法接受這樣的自己。
不知從什麼時候開始，他越來越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他靈魂深處那株名爲佔有慾的藤蔓，以司聽瑜對他的包容爲骨血、用司聽瑜給他的愛意爲養分，纏繞着他的心臟，操縱着他滋生出了許多不該有的奢望。
司聽瑜這麼好，而他，卻陰暗地想着破壞……
陸祈川無法直視如此不堪的自己，同樣，他也無法直視司聽瑜關切的眼神。
在他埋着腦袋逃避的幾分鐘裏，他在思考着道歉的措辭，斟酌着認錯的語氣。
卻唯獨沒有想過，該如何應對司聽瑜的寬容與安慰。
他這樣的人，是該被狠狠痛罵一頓的。
捱罵了，他就老實了。
並且短期內不敢再胡亂奢想了。
但司聽瑜爲什麼不罵他呢？
爲什麼要這麼耐心地跟他解釋？
爲什麼要對他冒犯的行爲如此寬容？
司聽瑜的態度一緩和，他就忍不住渴求更多。
就像現在，他明知道是自己的錯，卻還是想要司聽瑜哄哄他、親親他。
這個世界上，怎麼會有他這麼過分的男朋友？！
男人對自己唾棄了千萬遍，但每次還來不及自嫌自厭，就被女孩的三言兩語輕易勾了回來。
陸祈川心裏很明白，司聽瑜再這麼縱着他、順着他，他遲早有一天會被寵壞的！
到那時候，他就真的承受不起一絲一毫失去司聽瑜的可能。
而司聽瑜，就真的只能和他綁定一生……
此時的司聽瑜光顧着給男人擦拭臉頰上的淚水了，哪裏知道自己正在作繭自縛。
“哦喲，我的寶貝，不哭了不哭了，我可憐的寶貝，我沒有在推開你，我永遠不會推開你的！”
“你……你就有……你不讓我抱抱……還一直往後退！”男人啜泣着，控訴個不停，眼淚也掉個不停。
司聽瑜心頭一軟，趕忙將人摟進懷裏，一手在男人的背上撫動，一手幫他擦着眼淚，聲音柔得不成樣子，十分好脾氣地哄着、勸着。
雖是詢問的語氣，但司聽瑜已經自覺地將人摟緊了些，臉頰貼着男人的額頭，時不時還在他的眉心親吻兩下。
陸祈川還在慪氣，但身體的本能讓他自動嵌入了女孩的懷抱，稍稍調整身形後，兩人以一種默契的姿勢抱在了一起，嚴絲合縫。
“嗯哼……”
“怎麼啦？壓到你了嗎，寶貝？”
“沒有，我只是心裏難受，你抱着我，我也還是難受。”抱抱歸抱抱，該矯情的還是要矯情。
男人突然惡趣味發作，想試探試探自己在司聽瑜心中的分量幾何，於是乎，他沒有壓抑自己得寸進尺的本性，霸道地開始說些爲難人的話。
“司聽瑜，你不愛我吧？如果愛，你肯定捨不得拒絕我。”
女孩擡手摁下他蓬鬆的碎髮，摸了摸他的眼眶，確定不再有更多的淚水溢出後，十分坦然地反問道。
“寶貝，你是在道德綁架我嗎？”愛他和拒絕他這兩件事情並不衝突，更何況還是這種你情我願的事情。
“我我，我沒有道德綁架你，我只是想要一個答案。”男人的聲音小了一些，嗓音裏還裹挾着濃重的哭腔。
“好，我可以告訴你答案，首先，我很愛你，關於這一點你無需質疑，其次，剛纔我確實不想和你進行任何突破現有關係的行爲，最後，我不想你因爲這件事情哭哭，我會心疼的。”
又是這樣！
司聽瑜依舊沒有罵他、教訓他，還是和剛纔一樣，這麼好脾氣地回答了他所有無理取鬧的問題。
爲什麼要對他這麼好呢？
司聽瑜施捨給了他太多光芒，讓他的一切不堪都無處遁形。
明明，他不配的呀……
陸祈川的鼻腔陡然一酸，呼吸沉重了幾分，強烈的不配得感開始作祟。
他一邊爲自己蹬鼻子上臉的行爲感到不恥，一邊又病態得享受着此時司聽瑜對他的包容與珍視。
兩種情緒時刻拉扯着他的神經，衝擊着他的心理防線。
他不知該如何回答，逃避般往司聽瑜懷裏縮了縮，腦袋難耐地磨蹭了兩下，直到……他的臉頰貼上了一片同樣溫熱的肌膚。
司聽瑜看着眼前深埋進她胸口的男人，有些懷疑他的動機，但她最終沒有任何阻止的行爲就是了。
甚至，她還下意識地將人往自己懷裏摁了摁，輕拍着他的後背，小聲哄着。
“陸祈川，我愛你，也喜歡你。”
“我喜歡和你抱抱，和你親親，你的靠近不會讓我感覺不適，相反，我時常期待着與你肌膚相觸。”
“我捨不得你整日悵然若失、誠惶誠恐，我希望你對自己、對我，都有更多的信心。”
“如果你覺得更進一步的親密能讓你有足夠的安全感，那我願意嘗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