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記事開始，家裏人就說，我是聰慧的孩子。
我喜歡看書，喜歡研究宇宙萬物，喜歡問爲什麼。
他們對我有無數的形容詞，比如才高八斗、學富五車、過目不忘、天資聰穎等等。
他們說，我是全家人的驕傲。
上小學時，弟弟出生了，他很笨，我會的東西他都不懂。
那時候，我最煩的兩件事：一件，是應付不會說話的弟弟；一件，是應付班上的傻瓜們。
因爲成績一直名列前茅的緣故，老師讓我做了學習委員。老師講的知識他們聽不懂，課後還要藉着請教的由頭來讓我再講一遍。
我講得清楚、明白，他們依然不明白，我只能皺着眉頭一遍遍用最簡單的方式代入解題。
老師把我叫到辦公室，跟我說：“李明，不是每個人都像你一樣聰明，你對他們可以再耐心一點。”
再耐心一點？難道我還不夠耐心嗎？我沒有質問那些傻瓜，就已經很對不起我的智商了。
於是，到二年級下半學期，老師就撤了我的職。
不做學習委員後，我就再也沒有責任給他們講題了。
“這都不會，你的腦子是豬腦嗎？”
“就這小兒科，你好意思拿來問我？”
“你真的應該去檢查一下你的智力水平。”
這些話，起初我每天都在對不同的人說，直到圍在我課桌邊上的人越來越少，我才說得越來越少。
後來，我連跳兩級，去了市裏最好的初中。他們說，這裏天才雲集，可惜，在我眼裏都是一羣廢物。
月月考試，月月第一，我都快成獨孤求敗了。第二名的同學怎麼也追不上我，我還問過他：“你什麼時候能超過我？”結果，他心理承受能力太差，直接在我面前哭了。
老師沒叫家長，說是給足了我面子，我其實挺不明白的，爲什麼人都不喜歡聽真話呢？自欺欺人的意義在哪裏？蠢沒有關係，蠢而不自知就非常恐怖了。
那時候，我沒朋友，主要原因還是我覺得，他們都不配和我成爲朋友。一羣笨蛋，腦子裏的水都能拿來澆花了，要是真和他們一天到晚待在一起，我怕我也會開始養魚。
爸媽當時偶爾也會說我幾句，大概的意思就是我說話太難聽了，要麼就是得好好和同學搞好關係，要不然被孤立了怎麼辦。
唉，我需要擔心這些做什麼？走哪兒都是人羣中最亮的那顆星，能力纔是碾壓一切的最好道具。
……
直到亞亞生病那次，我在家裏的處境發生了巨大變化。
有一天亞亞上吐下瀉，病得厲害，爸媽都不在家，弟弟敲打着我的房門，問我要怎麼辦。
狗生病了能怎麼辦？我說：“我又不是獸醫，你帶他去醫院看看不就知道了。”
還沒幼兒園畢業的弟弟抱着狗就出了門，他想得很美好，可還沒出小區門口就被巡邏的保安攔了下來，保安更是一個電話打給了爸媽，問爸媽爲什麼不好好看管自己的孩子。
那天，爸爸拿着皮帶抽打在我身上，就連媽媽也一聲聲在質問我。
“爲什麼不看好你弟弟？”
“亞亞生病了，他帶亞亞去看病。”
“他纔多大點！你怎麼就放心讓他出去？”
“我像他那麼大的時候，都能記住世界地圖了，他只是出個小區。”
我回答完後，爸爸打得更用力了，媽媽也用陌生人的眼光看着我，就彷彿……我是個怪物一樣。
可我哪兒說錯了？他們說我是驕傲，卻把弟弟那樣的笨蛋寵得分不清東南西北。
雖然，我也不太在乎他們傾注在我身上的感情就是了。那對我來說，就是一種累贅，我總要裝作十分感動的樣子，去接納他們浪費我的時間。
爸爸打得挺用力，當天晚上我就跑到了派出所，告訴值班民警，我爸對我使用暴力。
我打不過我爸，但我可以用法律的武器保護自己，這纔是法治社會的意義。
自那之後，爸爸倒是不曾再打過我，可同時，他和媽媽再也沒對我和顏悅色過。
上高中以後，我的生活就更單調了，因爲他們把我送進了寄宿學校，我每個月可以回家一次。
漸漸地，我發現家裏沒有了我的東西、我的位置，好在這一切對我來說也不算太重要，能有張牀給我睡就行。
……
我的優異一直都是江湖上的傳說，從小學到高中，每個老師都跟我說，我未來會有遠大的前程。
至於那些負面評價，諸如目中無人、自大狂之類的，對他們來說，都是無傷大雅的小缺憾。
只不過，我打心眼裏不覺得那算是我的缺點。
人嘛，貴在有自知之明。
就像很多人被我看不起以後，會問我一句：“你以爲每個人都像你一樣嗎？”
我當然不覺得每個人都像我一樣，所以我纔是獨一無二的，纔是這個領域的王。
反倒是他們，始終看不清自己的位置，才總是鬧得大家都不開心。
傻子、蠢人，就做好自己該做的就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