飄天文學 > 王爺的江湖 >第2章 殘花未謝
    秦守安一拳打出,散逸的氣勢激盪開,撫過街巷上女子們酥軟的身子和心頭。

    他這力量迸發的氣勢,彷彿水牛低頭弓背,拉動了鋒銳的犁,破開那厚厚的春泥。

    又似隱藏在茅草中的鳥雀一飛沖天,雲上高歌。

    更讓人想起艄公的號子嘹亮,縴夫緊繃着的肌肉上汗水滾滾,狼犬一般的腰往前一挺,推動着鉅艦激盪浪花前行,讓看戲的女人們咬着脣瓣兒,只覺王府的小王爺力氣真大。

    於是便有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激動地拍打起小手,宰相府的二管家,更是詫異地捏着鬍子,踮腳探頭,眼神跟着秦壽安的背影往王府裏張望。

    秦壽安邁過門檻,走下臺階,看着許多似曾相識的面容,最後目光冷淡地停留在領頭的王府大管家唐忠身上。

    他很清楚,自己今日回府的消息,整個王府只有寥寥數人得知。

    跟着唐忠站在門後的僕傭府兵,只怕沒有一個知道唐忠不許開門,要拒之門外的就是世子。

    就算唐氏能夠掌控王府,也不能明目張膽地告之王府上下她不準秦壽安進門。

    明知他身份卻還敢執行唐氏的意思,把他擋在門外的,也就唐氏撐腰的大管家唐忠有這個膽子。

    眼前唐忠的目光閃爍,自是認出他了。

    八年未曾回府,秦壽安的身形容貌大變,王府中的老人也未必認得出來,但十八歲生辰時,琅琊王讓天道門給秦壽安作了畫像,送回了府中,看過那畫像的肯定能認得出來。

    唐忠打量着秦壽安,果然和畫像中一模一樣……不,畫像中的秦壽安俊美無雙,但並沒有表現出眼前人那股肆意張狂的勁兒。

    不管怎麼樣,作爲唐氏從郡海唐家帶過來的老奴,唐忠最懂揣摩主子的心意,反正就是要把世子拒之門外,給他一個下馬威,讓他知道現在王府裏是誰說的算。

    原本唐忠琢磨着,秦壽安無非就是低頭示弱或者拂袖而去搬救兵兩種法子,何曾料到他會選擇砸門?

    唐忠心念急轉,要是在秦壽安與唐氏見面前,沒打掉他一點氣焰,唐忠就算沒有辦成事。

    他馬上便決定趁着秦壽安沒有表明身份,搞出一場鬧劇,隨後唐氏自然可以出面訓話斥罵一番。

    唐忠並不介意被罵的灰頭土臉,甚至被杖責也在所不惜,唐氏精明而擅於籠絡人心,事後自會給他好處。

    世子作爲鬧劇的參與者,和下人打鬧起來總是不成體統,不管有錯沒錯,都只能老實在一旁聽着各種皮裏陽秋、夾槍帶棍的訓斥,更能顯出唐氏纔是府中主事的威風。

    “來人,給我把他抓起來。”唐忠朝着幾個親信使眼色,自己往後退了幾步,“大膽狂徒,竟然敢來琅琊王府撒野,都給我上,讓他見識下龜甲陣的厲害!”

    龜甲陣,太宗皇帝早年帶兵時創立的軍陣,能夠讓訓練有素的軍士配合對抗武道高手。

    剛剛秦壽安拳崩大門,明顯身負絕學,要是沒有這龜甲陣,只怕還沒有鬧起來,衆人就得被他先殺個落花流水,折煞的可就是唐氏的威風了。

    只是府兵尚未擺出龜甲陣,秦壽安已經避開涌來的衆人,欺身貼近唐忠,又是一拳砸出。

    這次砸在了唐忠的額頭上,人的頭顱不知道有沒有金絲楠木大門那麼堅硬結實?

    唐忠的眼眶炸裂,身形搖晃,鮮血從耳目脣齒中溢出,瞬間倒地而亡。

    “撲通!”

    屍體砸落在地面上,纔有人醒過神來,一直生活在王府的庇佑下,平安喜樂慣了的僕傭府兵們,哪裏見過這種陣仗。

    “啊!打死……”

    “唐管家!”

    “快快去告訴王妃……”

    他們想不到堂堂王府,在今時今日,不但被人砸門,還被人上門行兇,琅琊王薨了以後,連帶着這王府也要雨打風吹去了?

    王府門外的街上,剛剛還把秦壽安當成柔弱受氣美男子,歸屬於好人陣營的姑嫂婆娘們,頓時大聲尖叫,揮舞手帕團扇,腰肢兒亂扭,驚惶作鳥獸四散。

    宰相府的二管家沒有走。

    他可是宰相府的人,見多識廣,什麼場面沒有見過?

    非但沒走,反而雙手攏在袖子裏,靠着門框看的聚精會神,好記住每一個細節。

    “各位好久不見。”秦壽安此時卻又露出好整以暇的溫柔笑容,從懷中取出世子印璽,“我是你們的琅琊王世子,今天回家。”

    衆人愕然。

    有人目瞪口呆,有人僵硬着脖子打量,有人交頭接耳,有人舉手跨步在空中都硬生生地停滯了身形,擺出了“乆”字這樣的造型。

    關於世子的許多傳聞,許多對他幼年時的記憶,都浮現了出來。

    幼年時身形渾圓,總是懷揣着許多零食,見人就笑眯眯地投擲一把的小胖子,竟然成長爲眼前的翩翩美男子了?

    記憶中隨和親近的感覺,眼前一言不合殺人的殘暴,讓人恍惚而不覺得真實。

    驗明正身後的秦壽安,自然沒有人再敢無禮圍攻。

    淌開的鮮血和生機消散的屍體,卻又意味着王府終究太平不下來。

    衆人不知所措,不言不語,一時間整個場面都凝固起來,彷彿都被仙人取了魂魄印成了一副世情畫卷。

    “惡僕欺主,唐忠明知道我回來了,卻擅作主張拒不開門,欺上瞞下試圖挑撥我和姨娘之間不和。王府遭逢噩難,正是上下齊心,共克艱難的時節,此等行徑,死不足惜。”

    秦壽安說了幾句場面話,主動把唐氏撇清,反正一個管家的“自作主張”根本傷不了她分毫。

    他也沒有管衆人的反應,自顧自地從懷中掏出一封火泥封口書信。

    這是父王生前寫給他的最後一封書信。

    送信人說父王千叮嚀萬囑咐,必須等到他重回王府時才能打開。

    沒有想到重回王府,竟然是在這樣的時刻,秦壽安有些唏噓,父王給他寫這封信時,大概已經有些什麼預感了吧。

    秦壽安走到一株還有幾朵殘花未謝的臘梅樹下,看了一眼虯結扭曲的樹枝,溼潤潤的彷彿腐爛枯敗似得,輕輕撕開了火泥。

    【郡海唐家唐婉蓉,系出名門,姿容天下無雙,兼且賢良聰慧,是爲良配。本王照顧多年,如絕世珍寶,不願遺落在外,守安當娶之。】

    秦壽安如遭重擊,心神震盪,手一抖,信紙飄然跌落,被一縷不知從何而來的春風,擅自送到了前方九曲玲瓏白兔織錦裙襬下,讓一隻輕柔溫軟的小腳兒踩個正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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