年初六，保姆盧姐來上班了，一大早劉京生過來接陳旭去他家做客。
進屋時，劉京生拿出一雙新的女士拖鞋遞給陳旭，她換上，趕緊跑去看花。陽臺上的花開得更美了，客廳裏的百合也依然未敗。她看看這個看看那個，喜歡得不得了。劉京生站在後面看着她笑道：“你呀，像個孩子似的，來，喫點東西，咱們邊喫邊看。”陳旭回頭，只見劉京生在茶几上擺滿了各種水果乾果飲料。陳旭無語，怎麼擺這麼多東西？劉京生解釋：“我也不知道你愛喫什麼，就各樣買了點。”陳旭看着桌上的蘋果紅豔豔的，色澤特別好，一時陷入了回憶。劉京生見她盯着蘋果看，就順手拿了一個遞給她，她遲疑着拿到自己嘴邊，突然噁心到乾嘔，劉京生看她眼淚都出來了，當時懵在當場。陳旭擦了擦眼淚，抱歉地說：“對不起，我不能喫蘋果，我一要喫蘋果就會引起生理反應，就會這樣。”
劉京生趕緊接過蘋果說：“你是對蘋果過敏嗎？”陳旭搖頭，“不是過敏，是小時候發生的一些事情導致的，我也試着改變，不行的。”
劉京生把蘋果放在果盤裏，想全部拿走，陳旭制止，“放着吧，我不能喫就看看吧！”劉京生小心翼翼地問：“你能告訴我爲什麼嗎？”
陳旭坐在沙發上，甩掉拖鞋，蜷起腿，雙臂抱膝，看着茶几上的蘋果說：“我小時候是能喫蘋果的。後來我爸爸媽媽離婚了，我家就再也沒買過蘋果。有一年，我和奶奶在垃圾堆撿能賣錢的廢品，附近一個水果店把一箱腐爛的水果扔到垃圾堆邊上。我奶奶就把那箱爛蘋果拿回家。晚上她就用一個勺子把蘋果爛的地方挖掉，喫沒爛的地方。爛得輕一點的奶奶吃了，更差一些的讓我喫，那些蘋果都有一股腐爛的怪味。但因爲太久沒喫水果了，我沒忍住就吃了，可是剛喫下去不一會就吐了，從此一聞見爛蘋果就噁心。過了幾年，我上小學了，有一年的平安夜，同學們都給老師送平安果，就是那種用一個好看的禮品包裝紙包着的又紅又大的蘋果。我們林老師是特別好的人，她把所有平安果放到一起，讓全班同學每人拿一個，我當時很不好意思，因爲我沒錢買平安果送給老師。但林老師說好東西應該大家分享，因爲外班同學也有給林老師送平安果的，所以蘋果足夠多。每個人拿一個之後，林老師還額外送給我一個，說讓我和奶奶一起喫。”
陳旭看着桌上的蘋果，“那天的蘋果像這個一樣紅，比這個還大，我甚至隔着包裝紙都能聞見淡淡的清香。放學後我興高采烈地抱着兩個蘋果回家想和奶奶一起喫，可是——”陳旭說不下去了，劉京生輕拍她的肩膀想安慰她，陳旭突然笑中帶淚，“我對不起林老師。那天回到家，姑姑也在，她看見我抱着兩個帶包裝的平安果，生氣地對我說‘你哪來的錢趕這個時髦？一個包好的蘋果三塊錢，夠買好幾個的，哪有你這麼敗家的，你哪來的錢？是不是偷你奶的錢？’我趕緊說是老師給的。我姑姑說都是學生給老師送，沒聽說有老師給學生的。奶奶一聽姑姑的話就逼問我是從哪拿的錢，我一直解釋可是沒人信。奶奶一氣之下打了我幾巴掌，搶過蘋果使勁兒摔到地下，蘋果最後滾到了櫃子底下。幾天之後，我偷偷把蘋果拿出來，可是蘋果摔壞了，也是爛蘋果的味道，因爲那是林老師給我的，我捨不得扔就全吃了，可是，那次我依然吐得厲害，從那以後再也不能喫蘋果了。這世上有太多我沒喫過的東西，可我就是覺得不能喫蘋果很遺憾，尤其是林老師送給我的那麼好的蘋果我都沒吃出它的味道。那是我第一次恨奶奶。可是，劉京生，大年三十晚上我突然想我奶奶了，我都已經九年多沒見她了，初一的早晨我還託別人拿手機和奶奶視頻了，我這個人是不是很奇怪，她明明對我不好的，我怎麼會想她呢？”
這一天的午餐劉京生認真地做了一道水果沙拉。陳旭每喫一口蘋果，劉京生都激動不已，彷彿陳旭做了多了不起的事一樣。喫過飯，劉京生主動洗碗，雖然有些笨手笨腳，還好沒有打破盤碗。下午陳旭坐在沙發上，和劉京生說起了從前不爲人知的種種。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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