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旭醒來已經是上午十點多,起來一看奶奶也沒喫早飯。於是陳旭打着哈欠說:“看來今天你只能喫兩頓飯了。”說着動手去做早飯,兩個人喫完飯已經是十二點多了。沒過一會兒,劉奶奶過來串門,她神祕兮兮的壓低聲音對陳奶奶說:“你們隔壁那個小勇回來了,你知道嗎?”陳奶奶點頭說昨天見到了。
劉奶奶又八卦道:“也不知道這小子在裏面改造好了沒有?唉,現在自己家東西都得看好了,聽說他當年是偷東西抓起來的。”陳奶奶苦笑道:“我們這樣的人家沒有值錢東西,不怕偷的。”劉奶奶又道:“你說這麼個大小夥子,眼看要過年了,給他放出來了。他又沒錢,又沒有年貨,弄不好還得犯事兒。他不偷,過年喫什麼呀?”
陳旭聽了劉奶奶的話,心裏很反感,張勇雖然很混,不是什麼正人君子,但是張勇也是一個有着他的驕傲的人,一向不屑於小偷小摸。這麼多年,他從來沒有偷過鄰里的東西。儘管陳旭很不滿,但是她並沒有出言辯駁。因爲在劉奶奶面前爲張勇說話是不明智的。
下午的時候,陳旭準備回單位了。她囑咐奶奶好好保重自己,同時也拜託劉奶奶多關照一下奶奶。說完自己穿好大衣走出家門。剛走出不遠,迎面遇見張勇買東西回來。看見陳旭,張勇有些侷促地停了下來,他看着陳旭似乎想說什麼,見陳旭不理他,就只好默默地轉過身看着陳旭發呆。陳旭無視張勇往前走,走了一段路,回頭一看,張勇手裏拎着一袋東西,還在看着她離開的方向。
陳旭站在那兒稍加猶豫,朝着張勇走過去。張勇看到,突然明白陳旭是朝着他來的,他快步朝着陳旭奔過去。陳旭道:“跟我來。”說着,領着他來到路邊一家小餐館。陳旭的衣服很乾淨,跟這裏的環境有點不搭。張勇趕緊從桌上的餐巾紙盒裏抽出幾張紙把椅子和餐桌邊都用力的擦了擦。陳旭坐下,張勇則有些忐忑的坐在她的對面。小喫店沒有服務員,誰想喫什麼東西,要去廚房的窗口喊要什麼。
陳旭看張勇放在桌上的塑料購物袋,裏面有一個電煮鍋,幾把掛麪,還有一袋鹽。陳旭皺了皺眉,“你就喫這個?”張勇撓了撓頭,“有的喫就不錯了。”陳旭又問他:“你昨天喫的什麼?”張勇低頭說:“家裏什麼都沒有,昨天沒喫飯。”陳旭恨鐵不成鋼地瞪着他,“那你昨天爲什麼不去買東西喫?”張勇低下頭說:“昨天在院子裏拔草,收拾院子,後來天黑了,連路燈都沒有,出去也找不到地方。”
陳旭像審問犯人一樣又問,“那爲什麼現在纔出去?早晨和中午呢?沒喫飯嗎?”張勇低頭說:“餓過勁兒了,也不覺得怎麼餓。”說着話,肚子不爭氣的一連串的咕嚕聲。張勇有些羞愧。
陳旭喊了一聲,“老闆,你們這裏什麼最快?”小喫店的老闆從裏面探頭說:“餛飩!餛飩和蔥油餅最快。”陳旭說:“來一大碗餛飩,再給他來兩個蔥油餅。”老闆答應了一聲,十多分鐘就把東西端了上來。陳旭從隨身帶的包裏掏出錢包,張勇趕緊阻止說:“我有錢。”說着從自己的口袋裏拿出了錢,陳旭看到只有四張100的,還有一些零錢。張勇堅持自己付了錢。餛飩的湯很熱,但是張勇風捲殘雲般很快就喫掉了兩張餅和一碗餛飩,連湯都喝掉了。陳旭無奈,就這還說不餓呢。
喫完了,張勇打了個飽嗝,他有些不好意思的看了陳旭一眼。陳旭看着他,“張勇,我一直想問你,當年爲什麼去坐牢,爲什麼不說清楚那些東西不是你偷的?”張勇低下頭說:“算了,別問了,反正這麼多年也都過去了。”陳旭怒道:“你在這裏充什麼好漢呢,是想着那些打打殺殺的歲月光榮還是感動自己呢?”
張勇低頭半晌才說:“我這條命不值錢,在哪裏還不是一樣,你知道嗎,我活到現在也算是偏得了。昨天去監獄裏接我出來的人跟我說,當年和我一起護礦那些哥們兒現在死的死,殘的殘,沒剩下幾個人了。我這些年在監獄裏算是撿了一條命。不過我這樣的人活着和死了也沒多大區別,沒人在乎我的死活。沒家沒業的,沒人疼沒人愛,不如把好好活着的機會給別人。”
陳旭嘆了口氣,張勇這個人毀了她的清白,她不是不恨,但是同時也爲他坐這十多年牢不值,她的心情很複雜。張勇停了半天,終於鼓足勇氣說:“陳旭,對不起!我最對不起的人就是你!我那個時候太混蛋了。明明我那時候有今天沒明天的,還把你給毀了。我覺得你也沒人疼沒人愛的,也沒有啥前途,我覺得你和我一樣,在一起混就行。我那時打算好了,以後有了錢就咱倆花,過一天算一天。沒想到那麼快就進去了。”陳旭突然嘲諷般地笑了,“你對你自己的未來都沒有信心,居然還想過給我未來嗎?”張勇低着頭說:“我知道我現在說啥也沒有用了,過去的事也改變不了了。但是其實我就是想跟你說,我不是看你好欺負才欺負你的,我那時候挺喜歡你的。我也沒念過多少書,有點說不明白。無論我現在說啥,反正也都沒啥用了。現在,要打要罵都隨你,只要你出氣就好。”
陳旭看着張勇的頭頂,說:“張勇,你把頭擡起來,看着我!”張勇擡起頭,有些不解的看着陳旭。陳旭說:“你最對不起的人不是我,你最對不起的是林老師。因爲你賣贓物,林老師急火攻心丟了命。”張勇張大嘴巴,有點接受不了這個事實。陳旭深呼吸幾次才繼續說道:“林老師知道你被抓之後,她以爲你真的爲了給林致遠籌錢去偷了東西。當時錢已經被中間人給被打的人送去了。林老師一時拿不出錢來退贓,她很自責,認爲是她和林致遠害了你。她急怒之下暈倒,被送到醫院,因爲沒有錢,沒及時得到搶救。林老師就這麼丟了一條命啊!”
時隔多年,陳旭說起林沛忍不住又落淚了。她擦了一下眼淚,繼續控訴,“你也對不起自己!你也是爹媽生的,自己不珍惜生命,打架不要命,還以爲自己多英雄呢!你自己算算,前前後後進局子多少次?在裏面待了十多年。你說的有一點是對的,你這樣的人活的真挺沒意思的。像你這樣混日子你對得起林老師那份心嗎?她自己的兒子被抓進去了,她雖然着急,到處想辦法,但是也沒有急死啊!反倒是你,她覺得自己連累了你。是你害她把性命給丟了!你和林致遠你們兩個聯手害死了林老師,你們兩個都是兇手!林老師常常教誨我說:人能來到這個世界上是極其幸運的,都要好好活着,珍惜生命。今天我把這話轉述給你,因爲你才三十多歲,如果不再做作奸犯科,未來還有幾十年好活,你自己好自爲之吧!”說着,陳旭站起來頭也不回的走了出去。
張勇突然捂住臉失聲痛哭,小喫部的老闆和老闆娘不明所以的看着外面,因爲這個時間段不是飯點,所以沒有其他人。張勇在這個溫暖的小店裏痛哭了一場,然後拎着他的袋子回家了。
張勇喫飽了,感覺身上不那麼冷了。他拿起一把多年不用的破掃把,開始認真的打掃屋子。今天自己出去找了一個小商店,買了點東西,看看周圍的高樓大廈,張勇有一種山中方數日地上已千年的感覺。自己在牢裏待了十年,出來之後,要不是這一帶的老房子還在,真懷疑自己是做了一個夢。這一輩子活的渾渾噩噩,如今儼然是一個被時代淘汰的人。他突然厭惡起往日打打殺殺的生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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