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個多小時後,熙攘嘈雜、玻璃渣到處飛濺的病房重歸平靜。

    洛微爲蘇默做完檢查後,細心地給她蓋上被子,望着她臉上猙獰醒目的疤,內心的震撼如漲潮的潮水,在海浪的拍擊下,越來越兇猛。

    昨天只顧着給蘇默檢查身體,倒是沒注意到她隱藏在劉海下的傷疤。

    暗自嘆息了一聲,然後與其他醫生一同離去。

    只是,推開門時,卻發現皇甫爵正神色莫測地站在門口,見門打開,往裏面望了一眼,很快便將遠眺的目光收回。

    “她,怎麼樣了?”

    洛微從其他醫生的手裏接過資料,並將資料遞給他,“爵少,目前初步推斷,蘇小姐應該是精神方面有問題。”

    皇甫爵隨意翻動着手中厚厚的一沓資料,濃眉漸擰,擡頭看了一眼突然不說話的女醫生,道了聲“繼續”後,便繼續手中翻頁的動作。

    “準確地說,蘇小姐目前的行爲症狀與應激性精神障礙患者的表現十分相似,我們可以肯定的是,她之前肯定遭遇過巨大的精神刺激……”洛微話語至此,頓了頓,看向皇甫爵的眼神裏多了一抹不明顯的鄙夷與審視,“她全身上下大大小小的傷痕不計其數,最新的那道是四個月前用匕首割的。爵少,您有……家暴傾向嗎?”

    因爲四個月前,也是這個男人抱着蘇默來的,只不過那時的蘇默渾身是血,而昨晚一臉蒼白。

    她不相信這個世界上有這麼巧合的事情,她敢斷定蘇默身上的傷即使不是這親手男人造成的,八成也與他有關。

    這事本與她無關,但一想到躺在病牀上臉色蒼白得像是放在太平間屍體一樣的人兒,她就忍不住問出口。

    “嘶”。洛微此話一出,其他站在一旁不曾開口的醫生頓時往後退了退,不約而同地倒吸一口冷氣,眉目四處張望。

    洛微眉頭微蹙,聽見身後的動靜,不解地回頭看了身後這幫老頑童一眼。

    雖然醫院是皇甫爵開的,他們的工資是皇甫爵發的,但也不至於怕成這樣吧?

    再說了,雖然她並不關注八卦新聞,但蘇默曾經是皇甫爵的女友,這個消息她還是知道的。

    更何況蘇默身上有些傷是幾年前留下的,有些是最近的,她問問怎麼了?

    有就有,沒有就沒有。她又不是法官,縱然知道他有家暴傾向,也不會奈他如何,頂多讓裏面躺着的人以後長點心。

    老頑童們見洛微鄙夷地瞪了瞪他們,淡淡地回了她一記微笑,脣角泛起笑意,有讚許也有無可奈何。

    這丫頭,真是初生牛犢不怕虎,什麼都敢說。

    雖然他們也想知道,但他們實在沒這個膽。

    質疑皇甫爵的人品跟在老虎頭上拔毛有什麼區別,簡直是嫌命長想提前去見閻王。

    皇甫爵手中的動作一頓,寒眸裏有一絲笑意經過,但細看卻能看到那抹不加掩飾的寒冽狠戾。

    旁邊站着的人非常明顯地感受到了這股“邪冷”,心中駭然,暗叫一聲不好。

    腳步立馬上前,連忙將膽大的洛微拉開,他們怎麼忘了眼前這位可不是個好脾氣的主。

    “爵少,小微沒有惡意,只是有點過於擔心蘇小姐的病情,您別跟她一般見識。”年老的醫生冷汗涔涔地小心說着。

    洛微張了張嘴,卻被她口中的老頑童捏了一下手臂,疼得一下子忘記了自己本來要說的話。

    老醫生緊張的說話聲,打斷了皇甫爵層縷不清的思緒。

    悶聲了許久,嚦出一抹笑,清涼淡漠的聲音裏有一絲讚賞:“無礙,醫院裏能有洛醫生這樣的醫者,是病人的福氣。”然後話鋒一轉,“有把握治好嗎?”

    老醫生見皇甫爵確實沒有生氣,連忙將身後的洛微推到皇甫爵的跟前,如介紹寶貝似的:“洛醫生是這方面的權威專家,也是蘇小姐的主治醫生,這件事由洛醫生來說比較好。”

    話落,老醫生怕洛微會再次語不驚人死不休,連忙催促道:“小微,你跟爵少說說蘇小姐目前的狀況。”

    一提到自己的專業領域,洛微就顯得格外自信。

    “蘇小姐這個病並非沒有痊癒的可能,這個病的病因有很多,但最重要的還是心理陰影引起的,簡單點說就是這個病不能完全依靠藥物治療,主要還是靠心理開導。”

    “如果單純靠吃藥來抑制發作,時間一長,體內抗體增多,藥物的作用不僅會被逐漸削弱,而且是藥三分毒,蘇小姐目前的狀況,不適合過量用藥。”

    “所以,我的建議是以心理疏導爲主,藥物治療爲輔,雙管齊下,但目前有個難題。”洛微的臉色有點難看。

    “說。”

    “據我觀察,蘇小姐並不願意配合。而且,蘇小姐好像很怕你。”洛微說話的聲音不斷減小。

    因爲她發現,當她說出“怕你”這兩個字時,眼前男人的身體有剎那的僵硬,臉上的神色也變得難看,不是一般的難看,陰鬱得滲人心慌。

    這一刻,她終於明白德高望重的老頑童們爲什麼這麼怕這個人了。

    洛微的話讓皇甫爵的記憶不斷往回倒。

    怕他?

    這個女人會怕他?

    皇甫爵覺得眼前這個所謂的權威醫生是個庸醫。

    那個女人敢當着他的面,光明正大地親別的男人;敢趁他不注意,一把將他的脖子咬傷;敢裝瘋作傻降低他的防備心,差點要了他的命……

    他長這麼大,還從來沒有誰敢這麼對他,敢讓他吃了這麼大的啞巴虧。

    他還沒找她報復回來,她居然像個死人一樣躺在裏面一動不動。

    安安靜靜的,若不是明知她躺在裏面,他真會誤以爲裏面其實空無一人。

    洛微見皇甫爵久久不說話,硬着頭皮繼續道:“爵少,我建議你不要頻繁地出現在蘇……蘇小姐面前。”其實她想說的是,不出現更好,但她怕她這話剛說出口,立馬就會被這男人從這裏扔下去。

    有一口氣鬱結在心頭,皇甫爵趁自己在失控前,快速對幾位醫生說了句:“儘快出治療方案。”然後逃也似的離開了現場。

    皇甫爵步伐踉蹌地打開車門上車,有一抹鈍痛從他的太陽穴穿過,醫生的話如永不停止的魔咒,不斷地在他的耳邊迴盪。

    “最新的一道傷疤是在四個月前割的。”

    四個月前,她剛剛出獄的時候,也就是她被他打傷住院的那段時間。

    病歷單上,幾十張照片,全是有關於她身上的傷的,這些傷到底是她自殘造成的還是人爲的?

    皇甫爵的手不受控制地緊握着方向盤發抖,他想親眼看看那些刺目的傷疤,醫生的話又在耳邊響起:“她怕你。”

    怕他?她憑什麼怕他?她有什麼資格怕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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