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靜靜地坐在她的旁邊,神色不見半分慌張,沒有半點半夜三更偷入他人家裏的慌亂之色。
他的眸光一直都在蘇默的身上,見蘇默這半死不活、病殃殃的模樣,相比之下,他更喜歡第一次見面時將他當作登徒子的她。
“你……”
“我……”
兩人同時出口,詫異地看了對方一眼,頓住,都示意對方先說。
“我……”
“你……”
再次同頻率開口,相視一笑,程野心情頗好,儘管他也不知道爲什麼,但心情好就是好,管它是什麼緣由,是因爲什麼。
“你先說吧。”程野在蘇默開口前,搶先說道。
“我朋友怎麼樣了?”
程野有些驚訝,本以爲她開口的第一句會是問他怎麼進來這裏的,亦或是能不能帶她逃離這裏,倒是沒想到她最先關心的竟會是別人。
見程野半天不開口,還盯着自己看,蘇默皺了下眉頭,擡手在程野的面前晃了晃,“喂,你沒事吧?”
“如果有一天我出事了,你會不會這般關心我?”見蘇默如此擔憂自己朋友的安危,鬼使神差的,他問了一句連自己都覺得不可思議的話。
反應過來時,連自己都嚇了一跳,不明白自己這是怎麼了,想說自己是隨便問問的,但見蘇默愣住的樣子,他又有點真的想得到一個答案。
“你?”蘇默微微轉頭看了下程野,在夜色的掩護下,那雙眼睛裏的情緒讓人無法細辨。
程野挑眉,目光一直在她的身上,直到盯得她垂下眼瞼扭過頭去,這才輕聲笑了笑,坦然說道:“是。”
蘇默苦笑一聲,斟酌着開口:“程少,別開玩笑好嗎?就憑你能悄無聲息地出入聖園的本事,你就不可能出事。”
程野聞言,曼聲笑道:“你倒是對我有信心。”
蘇默顫着聲音,低垂着頭:“實話實說而已。”夜晚微涼,她的後背沁出了不少薄汗,之前緊繃着精神,暈暈乎乎時沒感覺,這會放鬆下來,感受竟如此難受,那該死的藥效居然還沒徹底過去。
程野的視線從她看不出異樣的眼睛移到她低垂的頭顱上,聲線平和,“如果呢?”如果有這麼一天呢?如果某天他真的深陷困境,她會不會關心他?
程野覺得自己魔障了,他爲什麼一定要執着於得到這麼個答案?他們僅僅見過三面而已,兩人也就比陌生人熟一點點而已。
蘇默再次擡頭望着旁邊坐着的人,皎潔的月光正好透過窗戶凝在他的臉上,俊朗深邃的輪廓在寂靜夜色裏平添了一絲急切,“你幫過我。”
言下之意,倘若有一天他真的深陷困境,只要有需要,她一定出手相救,以報過往的救助之恩。
滴水之恩當涌泉相報,只要他有需要,她必竭盡全力,她這一輩子再也不想欠任何人情債。
溫和地笑了笑,開始回答蘇默的問題,“你朋友她沒事,但她沒跟我回市區,她說你要是想找她,可以打這個號碼。”說着,便從口袋裏掏出一張紙條遞給蘇默。
蘇默伸手接過,感激地看着程野,“謝謝。”知道顧麗安然無恙,她提着的心也就徹底放了下來,嘴角劃過一抹輕鬆的笑。
程野感覺自己的嘴角也情不自禁地往上揚了起來,清了清嗓子,將自己深夜闖入這裏的意圖說出:“你想不想從這裏出去?”
要不是知道這女人在這裏,他才懶得進來,到處都是人,卻冷冷清清的,一點人情味都沒有。
夜沉如水,除了不遠處偶爾巡邏的人發出的腳步聲,周圍的一切安靜得令人心裏發慌,一個大活人擅闖了這裏,目前爲止,不僅聖園的人沒發現,就連睡在不遠處的玄風都沒察覺。
確實是詭異得很。
蘇默站起身,踱步至窗邊,伸手推開窗戶,望着夜空,漫天的星光在不斷地閃爍着。
也不知是心境使然,還是環境造就的不同,總感覺這裏的星星亮度比荒野外的要黯淡些。
對於這些亙古星辰而言,人與人之間的各種明爭暗鬥,早已見怪不怪了吧。
生於光明,卻不得不在黑暗的泥潭裏苦苦掙扎,一生尋不得半點光亮,她的這一生啊,似乎只能活在罪孽的深淵裏了。
這波雲詭譎的人世間,誰爲誰所累,誰又欠了誰。
“蘇默,你沒事吧?”程野默默地站在她的旁邊,有點困惑,這大半夜的,她怎麼露出這麼苦澀、悲憤的表情?
他只是問了一句她要不要跟他出去而已,他是在徵求她的意見,又不是強迫她馬上跟他走,不至於這麼生氣吧?
蘇默長久不語,只是呆呆地望着夜晚的星空。
程野凝眸,漆黑的瞳孔閃過些許深思之色。
腳下步伐往旁邊跨了兩步,推開了另一扇窗,頭往上空探了探,除了掛滿天空的小星星,沒見到什麼奇幻異色,一時不解蘇默到底在看什麼,又默默地退回蘇默的旁邊站着。
“你說你能帶我出去?”好久好久之後,久到程野差點以爲這女人會不會就這樣站在窗邊睡一晚之後,蘇默終於重新開口。
程野站得發麻的腿瞬間一個激靈,正想點頭時,卻見蘇默突然眯着雙眸盯着她,一臉的審視,“你的條件是什麼?”
除了季姐和顧麗,她不相信一個沒見過幾次面的人,會無條件地對她施以援手。
見蘇默如此戒備地看着自己,程野只覺得自己的一番好意餵了狗。
長這麼大,他人生的唯二次好心都被視作不懷好意,得虧他心臟強大,不然非得鬱悶死不可。
這女人,簡直是不知好歹,可是,看她這意思,是想要跟他離開,這麼一看,他怎麼又有點開心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