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媽……”

    蘇默猛然從牀上彈坐起來,一身冷汗,指尖微微發抖,夢境和現實不知何時混淆到了一起,她伸手抓了一把,想要抓住那些虛虛晃晃的景象,卻發現只是幻夜裏的一縷虛空。

    沉沉暗夜,一輪半月懸掛夜空,四周烏雲翻涌,沉沉地壓在上空,將破雲而出的月光遮得忽明忽暗。

    “你怎麼了?”睡在她旁邊的顧麗,被她的舉動驚醒,睡眼惺忪地歪頭看她。

    “沒事,睡吧。”蘇默如安撫突然被驚醒的孩子般,輕輕地拍了拍她的頭。

    顧麗實在困得厲害,在Z市的那些天她根本睡不好,現在好不容易回到了公寓,回到了熟悉的地方,她睡得無比香甜,什麼都不想想,什麼都不想做,只想抱着柔軟的棉被睡覺,嘟囔着嚶嚶兩句:“那你有事記得叫我,我繼續睡了。”

    然後倒頭躺下,將自己徹底淹沒在棉被中呼呼大睡,那速度快得令人咋舌,可見確實是累到了極點。

    蘇默在黑夜中瞪大了眼睛,壓抑着自己的呼吸,腦子裏回想着殘留的夢境,蹙眉眺望着窗外的夜色。

    她明明是一個孤兒,從有記憶起就是在孤兒院長大,她爲什麼會夢到一個女人,還稱呼對方爲……媽媽?

    那夢太真實,真實到她以爲那只是她過往經歷的重現,那個女人的輪廓雖有點模糊,可她卻覺得無比熟悉。

    用力地拍了拍腦袋,她強迫自己不要胡思亂想,好好躺下睡一覺,天亮了什麼都好了。

    然而,當她躺在溫暖的被褥下時,卻覺得比在崇山峻嶺中穿越層層阻礙時還要累,比被蛇羣攻擊嚇得臉色發白時還要難以入眠。

    她睜大眼睛,在黑暗中聽着沙沙的風聲,許久,掀開了被褥的一角,隨手披上外套,躡手躡腳打開門,轉身去了另一間客房。

    她走到窗戶旁,伸手推開,單手託着下巴,見黯淡的月光流瀉在不遠處的風景樹上,四下一片寂靜。

    夏季應是萬千蟲鳴,可在這大都市裏,卻是連蟬鳴都不曾有過。

    哪似那偏遠小鎮,每當夜晚降臨時,一聲勝過一聲的奇異聲音跌宕起伏,像極了你方唱罷我方登場的戲碼。

    爭前恐後,連綿不絕,雜糅混響在一起,婉轉好聽,除卻擾民因素,當真是一場聽覺享受。

    自從那天聽了羅叔的分析後,蘇默這些天都憋着一口氣,她總想推翻羅叔的推斷,可那些有理有據的論斷總在她眼前揮之不去,一遍又一遍地嘲笑她的無能與自欺欺人。

    她早該想到的,只是她沒有想到人心如此深沉叵測,未曾謀面不曾相識,卻依舊下手陷害她,哪怕用自己的生命作爲代價。

    那人到底有多恨她,又有多愛皇甫爵,纔敢對她下這樣的毒手?

    眼底的寒意悄然向四周暈染,低頭情不自禁地握拳捶向牆面,再擡頭時便見本就光亮黯淡的月亮徹底被烏雲遮住,天上地下,僅片刻便陷入黑暗,豆大的雨珠說下就下,猛然砸在窗上,發出了“噼裏啪啦”的聲響。

    她靜靜地站在窗邊,感受着這能砸入人心的雨滴,老天這些年似乎格外喜歡下雨,特別是這種驟然急雨,說下就下,半分不考慮夜歸人的感受,不給人留半點反應時間。

    夜雨很涼,蘇默正想關窗時,一道驚雷劈下,從樓下停着的黑色別克旁邊劃過,將裏邊坐着的人照亮,蘇默心中一凜,站在窗邊定定地看着。

    車內的人像是感應到了她的視線般,精準地擡頭朝她這邊看來,閃電再次劈下,蘇默直直地與他的眼睛對視上,心中訝異之色四起,對他的突然出現感到不解。

    雨越下越大,風越刮越急,絲毫沒有停歇的意思。

    蘇默低頭想了想,還是轉身下樓開門,手裏拿了兩把傘。

    踩在雨裏,敲響了對方的車窗,腳下重重地用力,以防自己被這不正常的妖風吹走,“程野?你怎麼會在這裏?”

    “路過。”

    蘇默:“……”這人是覺得她蠢還是在掩耳盜鈴?這麼顯眼的別克停在她家樓下,這是哪門子的路過。

    要不是看在他幫過自己的份上,她纔不會好心下來,既然是路過,那她還是讓他坐在車裏被雷劈死算了。

    “那我不耽誤你了,你走吧。”蘇默臉上有些淡淡的笑容。

    儘管傘夠大,卻還是有不少的雨珠砸在她的身上,還挺疼,暴雨天果然是她的受罪日,一向不會有什麼好事發生,站直身體,說了聲“拜拜”後,扭頭就走。

    “喂喂喂,我開玩笑的,有事找你。”真是不經逗,他開開玩笑而已,還當真了。

    “擦擦吧。”客廳裏,蘇默直接將一條毛巾丟到他的身上,僅留下了這麼一句話就扭頭上樓去。

    看着身上溼了一大片的衣襟,蘇默唉聲嘆氣,這雨,果然不能小瞧。

    打開許久未開的衣櫃,有片刻的呆愣,在角落裏翻出一套深黑色的休閒套裝,利落地換上,在浴室裏捧起幾抔水,猛地砸向睜開着眼睛的臉龐,待腦海裏不該出現的記憶徹底消失,這才輕聲下樓。

    “找我什麼事?說吧。”蘇默在他不遠處的椅子上坐下,莫名的,心裏有一股厭惡感襲來,令人討厭的記憶再次翻涌上頭,毫不遲疑地起身,將椅子踹到角落,倚靠在不遠處的樓梯扶手上。

    程野拿着毛巾的手頓了頓,看了看面無表情地看着他的女人,又晃眼看了看被她嫌棄地踢到角落裏的椅子,不解地開口:“那個椅子……惹你了?”至於這麼暴力地將它踹到角落嗎?都癟了。

    蘇默面色不改,看都不看一眼,淡淡道:“看着噁心。”

    程野:“……”噁心還要買,腦子有問題?卻突然想到,她噁心的應該是人不是物吧?而這裏只有他一個外人,他長的有這麼討人厭嗎?看一眼都讓她覺得噁心?

    “你覺得我噁心?”

    “你腦子有毛病?”

    “你剛纔說的。”程野的話語裏帶了一點控訴,當事人卻沒有察覺到半點。

    “我說什麼了?”

    “你說我噁心!”

    “我什麼時候說的?”

    “你……”程野頓時被噎住,她好像確實沒說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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