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概是過於緊張，賴安的身體抖了抖，竟一不小心鬆開了手。
下一秒，手中的文件夾掉落在地，發出了雖輕微在此刻卻被放大數倍的響聲。
糟糕，完了……
皇甫爵順勢擡頭，凌厲的視線從賴安的身上越過，賴安頓覺一道驚雷朝着自己的天靈蓋劈下來，那強度相較於昨晚的地動山搖更勝一籌，魂魄差點原地出竅。
“天靈靈地靈靈，太上老君快顯靈，我願素齋一月，以換得總裁金口快開。”賴安在心裏誠意十足地祈禱着，在求人與求己之間，毫不猶豫地選擇求神。
片刻後，皇甫爵靜止的身體終於有了動靜，微眯的眼神徹底睜開，沉暗如海底深淵的眸子與正從沉睡中甦醒的猛虎如出一轍，冰冷得能將人的靈魂凍結。
老天沒聽到他的祈求，賴安萬念俱灰，正打算硬着頭皮接受皇甫爵迎面而來的怒火時，只見皇甫爵再次敲起了桌子，看不出表情地道：“蘇默從七銘酒店退房了嗎？”
“呃……”賴安呆立在一旁，沒想到皇甫爵會問這個問題，有點訝異，卻還是嚴肅地回道：“暫時沒有。”
心鬆了些，但一想到蘇默房間此刻的狀況，低垂的瞳孔微縮，眸光劇變，心猛地沉到海底，心裏在滴血，脊背在發寒，又是一道送命題！
“程野現在在哪？”
該來的還是會來，躲也躲不掉，賴安在心裏哀嚎，這兩人就不能光明正大地到樓下餐廳喫早餐嗎？爲什麼非得躲在房內喫？躲躲藏藏的，沒事都得有事！
“給……給蘇小姐送早餐去了，目前正在蘇小姐的房間裏。”這種時候，除了實話實說，賴安也不知道該說什麼了。
“呵，陪用早餐。”皇甫爵呵呵地笑了一聲，陰鬱的雙眸淡若無物，眼底的寒意正在慢慢聚攏，胸膛不規律地一起一伏，狀似感慨道：“既然程少這麼有閒情逸致，作爲他多年不見的\u0027老朋友\u0027兼對手，怎麼能吝嗇得不給他送上一份大禮。你說呢？賴特助。”
賴安不知該如何答話，只好將頭埋得更低，作爲一名出色的特助，他永遠謹記自己的職責，不該問不該說的堅決不開口，特別是事關總裁的私生活，言多必失，他永遠相信禍成口出。
“賴安，你說程野這麼喜歡摻和蘇默的事情，是喜歡蘇默這個人還是在故意和我唱反調？”
沉默保命，但現在若是再不開口，估計總裁能當場讓他事業不保，苦着臉想了半天，道：“根據我們的調查，程少在國外喜歡玩些挑戰極限的運動項目，再加上他看您……呃……不是很順眼，我猜他這麼頻繁地出現在蘇小姐身邊，有可能是故意的，只爲了氣您。”
“呵，真是異想天開！”皇甫爵又笑了笑，隨即正色地吩咐道：“既然他這麼有時間，那我便送他一份大禮。去查一查程氏集團最近有哪些活動，我們項目部的新人也培養了一段時間，是時候驗收成果了。”
雖然皇甫爵的這道命令語焉不詳，但賴安已心領神會，程氏只怕是要倒黴了。
賴安離開後，皇甫爵坐在座椅上毫無動靜，他本應深沉的眼睛，此刻看起來竟無比矜傲孤冷，若是深探，還能看到淡淡的驚懼。
向來無所謂畏懼，力求狠狠地將對手踩在腳下的皇甫爵，生平第一次發現自己不敢去面對一件事情，他就像站在紅綠燈失控路口的小孩，迷茫且膽怯，想要站在原地不動，卻因未知的危險而被迫前進。
——如果有一天你發現我是無辜的，你如何還我？
——皇甫爵，你最好祈禱上天不要讓我找到真相。
蘇默決然的聲音在耳邊再一次響起，攪得他不得安寧，他疲憊地捏了捏眉心，想趕走這令人心生煩躁的聲音，卻心生不捨。
賴安的調查結果無不在告訴他一個可能隱藏的事實：當年的事情不簡單，蘇默有可能在監獄裏遭到了非人的對待。
一想到這種可能，他眼底的寒意便在四周迅速瀰漫，假若真有人敢將他當傻子耍，他會讓那人悔恨當人！
“哐”，派克鋼筆斷裂的聲音。
皇甫爵硬生生地將手中的鋼筆折斷，墨水四濺，在他白色的襯衫和乾淨的桌面上增添了幾滴格格不入的黑色墨汁，看起來特別顯眼。
乍然想到程野與蘇默開心共享早餐的情景，又猛的回想起蘇默每次面對自己時的冷嘲熱諷樣，皇甫爵臉上的表情如三月的天一樣，變幻莫測、變化多端，最終在冰冷處定格。
眼神中的最後一絲清明被猛然升起的怒火吞噬，僅存的理智在頃刻間幻化成灰，隨風散去，無影無蹤。
下一秒，“噔”的一聲，皇甫爵從座椅上站起，雙手撐在桌面上，如同一尊風化的雕塑，眼睛眨也不眨地盯着牆壁上掛着的《地獄變》，目光一片漆黑，冰冷得沒有一絲溫度的面容看不出任何的情緒波動。
“吱呀”一聲，開門聲響起，駭人的身影在門口站定。
祕書處的人員透過玻璃門看着驟然站在門口的身影，瞳孔驟然收縮，趕緊低下頭，恍若無事地繼續敲擊着鍵盤，處理着手頭上的工作。
直到皇甫爵徹底離開，衆人才鬆了一口氣，尾隨其後的竊竊私語聲隨之響起：“哪個不長眼的惹到總裁了，賴特助出來時一臉灰敗，嚇得我都不敢開口跟他打招呼。”
“能讓總裁發火的，除了蘇默，我想不出其他人。”一人極小聲地回道。
“她不是入獄了嗎？這麼快就出來了……”
“公司員工守則都忘了嗎？總裁的事情也是你們能議論的，想找死的自己去總裁面前自裁，別在這裏嚼舌根連累整個祕書處的人。”擲地有聲的訓斥聲冷冷響起，小聲議論的幾人瞬時如驚弓之鳥，快速閃回自己的座位，埋頭工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