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甫爵有點恍惚,手上的力道鬆了些,沒有說話。
“主子,爵貳七人自小跟在您的身邊出生入死,從未有過異心,所思所想皆以您爲主,您對我們的大恩大德,爵貳不僅銘記在心,更是誓死效忠於您。爵貳所言,絕無半句虛話,請主子相信爵貳。”
人心善變,過去的一切如影隨形。
皇甫爵不知自己這疑神疑鬼的毛病是哪時形成的,爵貳眼中的清澈真摯狠狠刺痛着他的心。
他培養出來的人,他理應知道其底細纔對,這咄咄逼人不肯饒恕的昏庸無能之舉,不應出自他身才對。
他在心中突然意識到了什麼,將爵貳從地上扶起,沉默了半晌才道:“男兒膝下有黃金,可跪天跪地跪父母,唯獨不能隨隨便便向人下跪。”
在皇甫爵的心裏,他與這七人之間的關係,不是親人卻勝似親人,他們雖會擅自篡改他的決定,但出發點卻始終是爲他好,一切的一切,他不是看不明白,卻是不能放任其這樣下去。
當權者,最忌聽令之人自作主張,站立的位置不同,思考問題的方向自然也有差異,自作聰明只會害人害己。
所以,他將多次陽奉陰違的爵壹趕去了死域,所想也不過是讓爵壹能夠真正認識到自己的錯誤。
爵貳一怔,神色微變,跪天跪地跪父母是常人所做之事,他們沒有父母,他們生來就是孤兒,無名無姓,卑賤得如同最輕微的塵埃沙礫,隨時都可以無聲息地死去。
不是皇甫家族的收留,他們根本無家可歸無處可去,只能四處流浪爲生,不是皇甫爵的重用,他們連實現自己價值的機會都沒有,所以,在他們的心裏,皇甫爵從來不是“別人”,於他們而言,天地可不跪,但皇甫爵,跪他,理所應當該做的事。
他想駁辯兩句,但皇甫爵的態度,讓他將這心思收了起來,眉角一揚,垂首道:“是,爵貳謹記主子的教誨。”
不知想到了什麼,皇甫爵平靜的眸子乍時風起雲涌,用力地拍了拍爵貳的肩膀,轉身朝着外面走去。
沒有受到訓斥的其餘人,隨着皇甫爵腳步的邁動,自覺地垂下眼眸,僵硬地挪動身體,皇甫爵只是寒着臉看了一眼,什麼也沒說,見爵貳亦步亦趨地跟在後面,腳步放緩吩咐道:“別跟着我,送賴安去醫院。”
皇甫爵一離開,神經緊繃的人羣瞬間鬆懈,見賴安臉色蒼白、目無焦點地耷拉着腦袋,心裏一驚,頓時上前幫忙,將他從地上撐起,忙不迭地送到醫院。
皇甫爵不知自己是以什麼樣的心情開車到曜淺的,腦中一遍又一遍的,閃過蘇默要跟他割裂關係時的絕然,心中有悶痛,但轉瞬想到蘇默欠他一條命還和程野攪和到一起,眸中有灼灼怒火升起。
等了片刻,不見有人來開門,躁怒地想開車撞門,這一想法剛冒出來,開門之人姍姍來遲,臉上明顯帶着不耐煩。
顧麗見門口所站之人是皇甫爵,心中微微一驚,隨之面無表情地掩下,譏嘲地笑着說道:“皇甫大少大駕光臨寒舍,不知有何貴幹?”
皇甫爵將臉上的寒意收起,話不說半句,直接推開了顧麗,堂而皇之地往裏面走。
顧麗睜大眼睛,難以置信地看着像是強盜一樣的皇甫爵,這到底是誰家!!一個個如入無人之境似的,她怒火中燒地將門摔上,毫無章法地跟在後面破口大罵:“你給我站住!你懂不懂禮貌,進來之前不會徵求別人的意見嗎?這是我家,我家!不是你皇甫爵的後花園,現在、立刻、馬上,給我滾出去,我家不歡迎你!”
皇甫爵油鹽不進,雙耳如同堵住了一樣,對顧麗的出言不遜沒有半分駁斥,腳下步伐略顯沉重。
屋內正坐在地上喫着水果零食看着動畫片的兩人,驀然聽到顧麗氣急敗壞的怒吼聲,臉上的笑意僵住。
蘇默眉間頃刻間染上焦灼,想也不想地便要起身出去查看,卻在擡眼間看到了臉色瞬間寒沉的皇甫爵。
沐光而站,鍍在他身上的暖光也沒能蓋住他身上的冷氣,蘇默暗呼一聲神經病,要發瘋不去專門的精神病院,偏偏來她這裏,剛入住沒幾天的新家陡覺充滿晦氣,84消毒水都祛除不了。
顧麗罵歸罵,卻也不敢跟皇甫爵正面對抗,匆匆跑到蘇默身後,涌上頭的憤怒尚未消失殆盡,抓着蘇默有些冰涼的手,神色間頗有鬱郁地道:“默默,不是我放他進來到,我只是開了門,他話都不說一句,冷着臉直接把我推開,自己闖了進來,怎麼罵都沒反應。”末了,低聲嘟囔了一句:“真是不要臉。”
程野聽見顧麗的嘀咕,對顧麗的說法表示雙手雙腳的贊同,確實是不要臉!臉上有笑意滑過,一不小心撲哧笑出了聲。
蘇默斂起面上的神色,示意顧麗坐到一旁,面無表情用腳踹了踹程野,“飯也吃了,禮也賀了,你是不是該離開了?”
程野再也笑不出來,臉上的笑意瞬間冷卻,低頭捋了捋褲子上的幾道褶痕,再擡頭時,臉上盛滿了笑意,裝腔作調地揶揄道:“又不是被人捉姦,憑什麼他來了我就要走,搞得我像是你的姦夫一樣!”
狗嘴裏吐不出象牙,這人這嘴就該用針縫起來纔對,蘇默忍不住又踹了他兩腳,“會不會說話?”
顧麗拿眼角掃了他們二人兩眼,睫毛忽閃,眼睛不斷地眨巴着,總感覺這兩人之間的互動有點曖昧?還不等她探究出了一二三開,只見程野狗腿笑道:“會,當然會!必須會!我那裏太冷清了,你這裏溫暖,我再待會兒就走。”
皇甫爵看着他們旁若無人,完全當他不存在的互動,一雙眸子陰沉難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