比千萬斤花崗岩還要重的五個字，狠狠地壓在皇甫爵高高挺起的脊背上，他突然不敢去深想程野的話，如果他真是造成今日這種局面的原罪，那他與蘇默之間，還有未來嗎？
他陷入沉思中，程野與一衆保鏢離開時產生的動靜都沒能引起他的注意。
偌大的地下室，此刻只剩下他和手下爵柒，爵柒垂首站在他的身後，面上一言不發，內裏早已怒不可遏，因爲程野對皇甫爵的出言不遜。
“爵柒，誰來過這裏？”皇甫爵突然出聲。
“屬下不知。”爵柒面色不改。
“你不知？”皇甫爵冷哼出聲，緩慢轉身，他仔細打量着這個自小陪伴在自己身邊長大的死士，竟覺得有點陌生，“爵柒！”
皇甫爵看他的眼神很奇怪，陰沉的臉上寫滿了風雨欲來。
“人不可三心二意，身在曹營心在漢的人……”倖存的兩條花蛇自尋死路地爬到他跟前，被他一腳碾死，“往往死無葬身之地，你們七人自小跟着我，知道我的規矩原則，坦白從寬，否則……”
一滴豆大的汗珠自爵柒的額頭砸落到他的腳尖上，灰撲撲的鞋尖瞬間乾淨不少。
皇甫爵直接將碾死在腳下的蛇身抓起，隨後，猛的一用力，砸在用千斤重的鋼鐵鑄就的鐵門上。
他盯着蘇默留下的一灘血跡，許久纔開口，“爵柒，我再給你一次機會，誰來過這裏？”
“我……”
“別忘了誰纔是你口口聲聲叫喊出聲的主子！”皇甫爵不溫不熱地開口，斂起被痛苦悔恨佔據的眉目，轉身直勾勾地看着爵柒，墨黑的眼中不見任何的情緒，“擡頭，說！”
“是，是……”爵柒的頭擡起又低下，支支吾吾半天不開聲，內心在糾結，最後，在皇甫爵刻意釋放的威壓下，頹喪開腔，“是……是老爺。”
“什麼時候走的？”
爵柒又不吭聲了，即將出口的話會帶來怎樣的後果，他心知肚明，倘若皇甫爵對蘇默只有恨沒有愛，早在老爺進來這裏之前，他便會毫不猶豫地跟他說這件事，可這會兒，卻遲遲不敢將真相說出，他怕，一言不慎，引得皇甫爵與皇甫銘庭反目成仇。
皇甫爵也不催他，只是一直垂首看着他，眼中有着不可忽視的怒意與滔天的悔意。
“爵貳，進來。”皇甫爵朝着地下室門口喊了一聲。
“主子。”爵貳從外面進來，恍若沒有看到爵柒一樣，態度恭敬地站在皇甫爵面前。
皇甫爵沒看爵貳，又對爵柒道：“爵柒，說還是不說？我現在給你選擇的機會。”
爵貳一進來，爵柒當場知道自己瞞不住了，因爲他給皇甫銘庭的隨從發消息時，被爵貳抓了現行，是他千百遍勸告，爵貳這纔沒有當場向皇甫爵告發他，可他想不明白，既然爵貳沒有告發他，皇甫爵是怎麼知道爵貳知道這件事的。
誠然，現在根本不是去深究這件事的時候。
“前十分鐘……”皇甫爵的嘴角狠狠一抽，瞧着眼前熟悉又有點陌生的死士，恍覺自己的人生很是悲哀，他費盡心血培養出來的死士，到頭來全然是爲他人做嫁衣，儘管這人是他的親爺爺，他也覺得十分膈應！
臥榻之下豈容他人酣睡，皇甫銘庭今日生動形象地給自己的親孫子上了一課。
皇甫爵怎麼都沒有想到，自己最看重的人，捅起刀子來會毫不手軟，難怪程野一見到他就甩臉，罵他不是人。
內呼外應，他自以爲密不透風的聖園，竟這樣千瘡百孔，人人皆可來去自如，他自以爲蘇默纔是造成今日這般局面的罪魁禍首，到頭來，他纔是那個真正不值得原諒的原罪！
“呵，呵呵……十分鐘……”皇甫爵後退幾步，似是站不穩一樣，爵貳看得揪心，連忙將他給扶住。
“爵壹愚忠，爵柒愚忠，只是忠守之人並不一樣，……”皇甫爵推開爵貳扶住他的手，爵貳聞言，內心有驚愕閃過，暗暗地，他知道皇甫爵接下來要說什麼，也知道言多必失，故而安安靜靜地站到一旁。
皇甫爵又道：“爵貳，你呢，你所忠守之人又是誰？”
“主子，我是你的死士。”爵貳眸中唯有誠懇，看不到一絲異樣。
“死士？”皇甫爵冷笑出聲，“忠於他人，別有目的地蟄伏在我身邊，這就是你們口中的死士？”
爵貳堅定搖頭，爵柒忠守之人是皇甫銘庭，這是他沒有想到的，可他更沒想到，皇甫爵會因爲爵柒的“背叛”而對他起疑，這真是城門失火殃及池魚，有苦說不出。
“他忠的是老爺子……”皇甫爵指了指一直跪在地上的爵柒，隨後又用懷疑的目光，上下打量着面不改色的爵貳，“那麼你呢，所忠之人是不是剛纔那個男人？”
那個男人？哪個男人？
爵貳心裏突然“咯噔”一下，忠心耿耿地表決心，“主子，我爵貳可對天起誓，對你絕無二心。”
“起誓？”皇甫爵自諷一笑，誓言若有用，他早已被天打雷劈，他曾發誓不再愛蘇默，可現實如何，即使知道她是“仇人”，也依舊放不下她，現在知道這一切都是誤會，他的心更是徹底在她那裏淪陷。
如果不是那該死的失火，他與蘇默，現在應該過着“不羨鴛鴦不羨仙”的生活，四年，如果沒有當初的意外，他們此刻應該幸福地依偎在一起，而不是這樣生死兩茫、舉目成仇。
仔細回想，皇甫爵才發現，虛無縹緲、人人求而不得的幸福，原來距離他那麼近，他曾經唾手可得的東西，如今，遙遙無期，而這一切的罪魁禍首，都是他自己，是他親手葬送了這一切。
想得越多，皇甫爵越是痛苦，人道是“男兒有淚不輕彈，只是未到傷心處”，兩滴蘊滿痛苦神色的淚珠自他眼角滑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