程野聽了，差點被冥溫柔的口吻嚇得趔趄，但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目光柔和地看着蘇默，雖心急如焚卻也不得不安安靜靜地等待着。
蘇默像是掉落入蛇窟般，到處都是密密麻麻的蛇羣，吐出着蛇信子，叫囂着對她發起猛烈的攻擊。
她的馭蛇術，如入絕境，毫無用武之地，無論她如何使用，就是一點用處都沒有。
她想逃，四肢卻被禁錮着，逃無可逃，只能眼睜睜地看着它們一寸又一寸、不知止境地啃食着她殘缺不全的肢體，她的意識慢慢消散。
但她仍不肯就此認輸，渾身震動，掙扎着從桎梏中逃離，怒吼、撕扯、怒瞪……直至最後一刻也不肯放棄。
踹傷，啃食傷……她全身都是傷，體無完膚。
高高挺起的脊背被千峯萬仞的青山壓住，她終於支撐不住，倒了下來，佈滿不甘的眸眼眸眼被迫闔上。
她以爲她要死了，混沌意識中，她依稀看見冥那張熟悉又有點鬼怪的面孔。
他喊着她小時候的乳名，不顧一切地抱着她狂奔，那張寫滿擔憂的臉，竟與小時候對自己呵護備至的哥哥完美重合。
“默兒，醒醒……”冥是如此得急切，“默兒，我是哥哥，快醒醒，別睡了……”
誰在叫她？蘇默不安地動着，明明身上痛苦難忍，她硬是沒喊過疼，一聲也沒有，即使在昏睡中也沒有。
這聲音怎麼這麼熟悉？
蘇默不斷掙扎，嘴巴微張着，如落水急需氧氣的溺水者，不知想到了什麼，有晶瑩的淚水自她眼角處滑落，一淚落下，她方纔的失控又歸於平靜。
模模糊糊中，蘇默的嘴角竟悄然扯開一抹弧度，似笑。
冥看得膽戰心驚，不好的預感自胸口處升騰，他連忙將人給抱住，淚如雨下，不受控制。
他曾見過死神無數次，可沒有哪一次，害怕成這樣。
“默兒，別嚇哥哥，好不好？哥哥好不容易纔找到你，哥哥已經沒有媽媽了，不要再讓哥哥沒有你好不好……”他本不是愛流淚之人，爲了蘇默，爲了自小遺失的妹妹，卻恨不得將淚眼哭乾涸，“哥哥不能你，你聽到沒有，別丟下哥哥一人……”
他想，如果可以，他願意她受過的傷害都轉移到他的身上，他這輩子不相信感同身受，只信親身經歷。
越來越多的淚水自蘇默眼角處落下，冥語無倫次地重複着相同的一句話，自有意識起，便發誓要護着的人，如今竟變成這副模樣。
他的心口，彷彿有一把蓄勢待發的利刃，在蘇默又一滴淚水落下的瞬間，那把懸在心尖上遲遲沒有落下的利刃終於精準地刺中他的肺腑。
“哥哥……”
有嬌糯帶着依賴的聲音在冥的耳邊噴薄而出，冥如遭雷劈，忘了反應，瞬間呆愣住。
蘇默醒了，不是冥害怕的迴光返照。
她趴在冥的肩膀上，回想着被她莫名丟失的兒時記憶，她想起來了，她都想起來了。
塞翁失馬，焉知非福。
“哥哥……”蘇默察覺到冥的身體很僵硬，再一次輕聲喚他，“我知道你是誰了，你是哥哥，默兒的親哥哥……”
程野站在旁邊，見蘇默甦醒，還來不及高興，當場石化，怔怔地看着眼前堪稱魔幻的一切，複雜的眼神落在蘇默身上，她，怎麼會知道冥是她的親哥哥？
他又把目光看向冥，還是那張僞裝後的臉，與蘇默沒有任何相似之處，如此，他更是驚疑，蘇默是怎麼知道冥就是她親哥的！
他站在旁邊，看着眼前兄妹情深的兩人，一時覺得自己多餘，自覺退出去，把空間讓給他們倆人敘\u0027兄妹情深\u0027之情？
不，他做不到！即便這人是他親哥也不行！
“蘇默！”程野突然出聲。
蘇默艱難地擡起自己的頭，感覺脖子有拉扯感，血肉在剝離。
程野見她面色如此痛苦，心疼得臉抽搐，上前一步，道：“有傷就好好養着，別亂動！”
蘇默擡頭的動作頓住，眼睛往上看，卻只能看到程野的脖子，斷斷續續地說着，“不……不是你……你叫我嗎？我……我不動……怎……怎麼知……知道你人在哪？”
“我……”
“閉嘴！”冥轉頭對程野冷喝，“能待就待，不能待就滾出去，別打擾我妹妹養傷，她需要靜養。”
“你妹……”程野口無遮攔，差點罵出口，幸好及時剎住車，冷哼哼地在旁邊的椅子坐下。
“哥哥，我手疼……”蘇默喘息地說着。
這發自肺腑的呼喚聲，他終於等到了，他已經有好多年沒聽到這樣對他充滿依賴的聲音了。
冥欣喜若狂，但此刻，顯然不是該高興的時候。
冥將蘇默放開，拿枕頭放在她的身後，讓她靠在枕頭上，隨後拿出特製的止疼藥，將手上的紗布拆開，小心翼翼地爲她擦藥。
蘇默看着看着，突然傻笑了出來。
冥塗藥的動作微頓，不解地擡頭看她，道：“笑什麼？”
“有哥哥的感覺，真好！”良久，蘇默似是感慨地說道，全然忘記了旁邊坐着的程野。
“假的！”程野心裏的滋味着實不好受，心知肚明地捏造謊言。
“真的！”蘇默不假思索地反駁，一激動，忘記了自己身上的傷，彈起又瞬間躺下，本就沒有結痂的傷口又一次扯開，鮮血滲出，疼得她呲牙咧嘴。
“你再敢多說一句，你立馬給我出去！！”靜夜沉沉，冥的聲音響天震地，連門外負責巡邏的下屬都被他驚動，面色警戒地開門，見屋內的情況有點微妙，腦筋轉得極快，又瞬間將門關上，徹底消失在門口，速度快得，彷彿不曾出現過一樣。
程野還想說些什麼，蘇默突然咳了一聲，那動靜洶涌得似要將自己的肺給咳出來一樣，冥趕緊給她拍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