許久之後,或是脖子酸了,蘇默終於低下了頭,卻驚慌發現,方纔壓卻下去的哀思又一次漫起,種種不該有的心頭思緒在胸腔中飄飛。
月光傾瀉在身上又如何?通身被明亮的彎月籠罩着又如何?
她昏暗無光的心嚴絲合縫,人前歡笑,人後哀傷。
同行數人,無人有能力將她從黑暗中拉出,曾有一人可以,那人死後,她的世界自此昏暗,嚴絲合縫得照不進一絲光亮。
天上雲捲雲舒,通透的雲層漸漸陰暗,大自然的一切,說變就變,來也匆匆去也匆匆,從不與人商量,從不跟人提前打招呼,任性得很。
明亮的月光逐漸被厚重的烏雲蓋住,不過片刻時間,便再也不見天日,明亮的月色開始變得無比漆黑。
蘇默擡頭看着,只覺那夜色,像極了化不開的墨汁,兜頭籠罩着,讓人在茫然間生出莫名的恐慌感。
她回頭,乍然看到程野就在自己的身後,不平靜的心,突然漏掉一拍,道:“你……怎麼會在這裏?”
一陣微風自他們周圍侵襲而過,帶來一絲涼意,程野脫下自己的外套,面色自然地披在她的身上,道:“起風了,穿着。”
身上披着異性的衣服,蘇默感覺十分不自在,不是矯情,是真的不習慣。
她想脫下還給程野,四目對視間,看到了他眼中的不容拒絕,無奈接受,道:“你上來這裏有事?”
“找你。”
“找我?”蘇默心裏疑惑頓生,“你有事情需要我幫忙?”
“我沒有事情需要你幫忙就不能過來找你?!”不知怎的,程野發現自己竟有點控制不住自己的脾氣,說出口的話帶着一絲的賭氣與明顯的不高興。
“呃……”一時被噎住,蘇默不知何種回答纔是標準答案。
溫水煮青蛙最折磨人,當斷即斷纔不會滋生一些不必要的麻煩。
蘇默心思細膩,在感情方面更甚,程野眼中的情意如此明顯,她饒是再遲鈍,此刻也能看出來一些端倪,更何況,她不僅不遲鈍,還非常善於察言觀色。
她一個短命之人、一個身上揹負着人命債之人,怎敢奢求人人求而不得的幸福,她人生的軌跡早已註定,她不想拉任何人下水,亦不想任何一個人在她身亡後爲她痛苦流淚。
痛不欲生的日子太難熬,她一人體會過就已經足夠。
“程野,我記得我跟你說過,我們……只適合做朋友,別的,我給不了你。”蘇默望着程野在夜色裏也格外明亮的眼睛,殘忍地說道。
“是因爲他嗎?”
蘇默知道程野口中的‘他‘指的是皇甫爵,如果說‘是‘能夠讓他放棄不該有也不能有的念頭,她會毫不猶豫地昧着良心承認,可她知道,精明如程野,她所說是真是假,他一眼便能看到。
“不是!”蘇默堅定地否認,心裏有些煩躁。
程野微不可察地鬆了一口氣,清俊的臉上布上一層喜色,展顏一笑,“這裏風大,我們先下去。”他側身站到一邊,讓蘇默先走。
蘇默站在原地不動,爲了讓程野放棄某種不該有的念頭,她自嘲地揭開自己說一次痛一次的傷疤:“世人千萬,我不過是一囚徒,你何必把時間浪費在我的身上,這……不值得。”
“不許你這樣說自己!”程野非常認真地看着她,言辭懇切,“還有,值不值得,我說了算!”
“程野,你真的不該牽涉進我的事情裏來,若非陰差陽錯,你我之間本應無任何的交集,你現在的生活應該很平靜纔對,我已在無意中將你的生活攪亂,現在,已不能再將你拉入深不見底的深淵。”蘇默望着程野,目光真誠且熱切,“我們,本就不是同一個世界的人,違背天命苦苦糾纏,結局不過是相看互厭,最終分道揚鑣,既是如此,何不就此打住,讓一切美好止步於此。”
若她能預測未來,提前知道那個被迫獻出去的吻會將無辜的程野拉入自己顛簸不已、滿是荊棘的人生裏,即便是輸,她也不會那樣做。
“我說了,值不值得,我說了算!況且,我命由我,向來不由天,生於人世,做什麼,不做什麼,我自己決定,虛無縹緲、只存於虛妄中的老天爺,半點管不着!”
如此油鹽不進的程野,讓蘇默感到無比抓狂,講道理說不通,說拒絕又不聽!她以往怎麼沒發現這人竟如此難纏!比狗皮膏藥還難撕!
“珍愛生命,遠離蘇默,好好地活着,不行嗎?”
“你給我一個機會,不要把我推開,好嗎?”
“不好!”蘇默擲地有聲、毫不遲疑。
“不好就不好……”程野乾脆破罐子破摔,也不裝了,“那就一直這樣糾纏着吧,反正我樂意得很。”
“我不樂意!”
蘇默這句話直接炸醒了程野,與其每次都這樣患得患失,稍有風吹草動便坐立不安,不如主動出擊。
他一個側轉身,在蘇默的驚愣中直接抓住她的肩膀,輕輕用力一轉,將她狠狠地抵在牆面上,眼睛裏有炙熱的情思,不做猶疑,蜻蜓點水般吻了一下她的額頭,似宣佈主權那般,不容拒絕地霸道告知:“我讓你給我一個‘好‘,你不肯答應,那麼你的‘不樂意‘,我也可以忽視!既然你這麼想要躲着我、推開我,那我今天就告訴你,蘇默,我小心翼翼地掩藏自己的小心思很久了,我喜歡你!這輩子,你別想着逃,我不允許!”
蘇默眸光閃躲,想掙脫開程野強而有力的手,她感覺自己全身無力,她的初衷不是這樣的,事情,怎麼就如此不可收拾地發展到這種地步……
她不想這樣的……
這不是她希望的結果,不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