蘇默垂下半晌的眉眼緩緩擡起，默不作聲地挑選第二位應當離開這裏的人，目光略過人羣，落至程野身上，她道：“程野，走吧。”
程野明知故問，道：“去哪？”
蘇默微一撇頭，“從哪來回哪去。”
程野不合時宜地笑了一聲，眼神清明，似看透一切，以蘇默方纔所說之話作爲擋箭牌，略有改動地詭辯着：“人格獨立、人身自由，我想去哪便去哪，你以什麼身份來干涉我的行爲？”
顧麗瞬時瞪大眼睛，偷看一眼蘇默，見她一張臉板得方正，不由在心裏哀嘆一聲，閨蜜閨蜜，閨中密友，當兩肋插刀。
程野公然讓蘇默下不來臺，她自然要挺身而出，護犢子似的將蘇默護在身後，齜牙咧嘴地對着程野，陰陽怪氣地低諷：“程大少爺當然是想去哪便去哪，我家默默出身平民，位卑人輕，哪有資格干涉你的事情，試圖干涉，豈非膽大妄爲、認不清形勢！我們姐妹二人可不會幹這樣的蠢事。”
程野對顧麗的一番言論感到莫名其妙，他不過是耍了一點小心機，希望蘇默能夠一時情急說出一些令他感到驚喜的話，這話到了她耳中，怎就變成了他高高在上？
這人，是不是人類，怎麼連話都聽不懂！
眼見着兩人就要槓起來，蘇默將氣沖沖的顧麗拽回，微擡眼睛，看着她，“好了，他沒惡意，別跟他一般見識，顯得我們小氣，此地不宜久留，趕緊走。”
顧麗“哦”了一聲，腦子有點宕機，腿腳不自覺地走着，趴身在地時，猛然回神，發覺不對勁之處，迅速起身，返回蘇默面前，急眼質問：“你根本就不想走，你又在誆我，對不對？”
蘇默差點被自己的口水給噎死，騎虎難下，無力地看了兩位“臥底”一眼，視死如歸地自證清白，二話不說，“嗖”的一聲，迅速鑽洞離開。
眼看着蘇默一聲不響地離開，程野看得目瞪口呆，顧麗的反應着實出乎在他的意料之外，經過顧麗身邊時，輕輕地拍了拍她的肩膀，道：“出其不意的效果真是好，厲害！佩服！”
顧麗腦袋有點發懵，用力地拍了拍自己的腦袋，緊隨三人之後，動作迅速流暢。
自始至終都沒有說過一句話的畢凌擎，真正是怎麼來的便怎麼回去。
頃刻，充滿人聲的地下室再次歸於平靜，羅叔與二人對視着，微嘆一聲，雖知心中猜測大差不差，卻還是出口問道：“你們二人，怎麼會在這裏？”
二人也不藏着掖着，直道：“上頭懷疑湯家有異，特派我們前來臥底蒐集證據。”
“立場問題還是行事作風有問題？”羅叔一針見血，精準地問出關鍵性問題。
“都有。”
羅叔點了點頭，略微思索，困擾他的問題，答案或許就在二人口中，他再次問道：“湯家抓蘇默，是不是爲了她的器官？”
“這麼說，只要湯家不倒，蘇默在劫難逃了？”羅叔的心，頓時往下沉，眉頭蹙得緊緊的。
必死無疑的一生本該生死由天，卻總有嗔念之人罔顧天意人命，貪戀人間，以他人之命續己身，種惡因得惡果，也不怕生前遭天譴，死後惡鬼纏身。
“不一定。”一人回道。
早已預見的結局竟有不確定性，羅叔對此感到驚訝，“此話怎講？”
另一人目光冷然，即將說出口的話帶着無盡的厭惡：“封建王朝都不知道毀滅多少年了，三代從軍從政的湯家竟有濃厚的重男輕女之風，抽人血還嫌人髒，真是表子立牌坊，又當又立，噁心死人了！他奶奶的，老子活了這麼多年……”
“義憤填膺往後放，說重點！”羅叔將他的牢騷之言打斷，冥與程野極其敏銳，他在這裏逗留的時間過長，難保不會引起有心之人的懷疑，他只是出於善意想幫一幫蘇默，並不想節外生枝。
“湯家真正的目標人物，嚴格意義上來講，並不是蘇默，而是她的……哥哥。”
果然……
羅叔所擔心之事終是成了不可忽視的現實，湯家果然是醉翁之意不在酒，藏得真深。
難怪蘇默態度如此堅決，死也不肯離開，原來，她不是不怕死、不知天高地厚，而是想保護僅知的唯一親人。
心中猜測得以證實，羅叔轉身便要離去，乍然又問：“你們是走還是繼續留在這裏？”
兩人相視苦笑，本是三人的地下室，此刻只餘兩人，一人不知所蹤，牆面還有如此明顯的逃跑蹤跡，只要不是傻子，稍稍動動腦筋便知道是怎麼一回事，更何況精明浸淫官場多年的湯司令。
除非他們嫌自己命長，否則，跟隨他們離開這裏是唯一選擇。
“走。”兩人看着羅叔，異口同聲地說。
一行人，陸陸續續地原路返回，幸運又奇怪，這麼長的時間，竟沒人發現這裏的異樣之處。
天色正晚，正是偷摸做事的絕佳時機。
程野與冥自然而然地走到一起，小聲討論着回G市的方案，推翻又討論，確定又推翻，仔細推敲每一個細節，只爲確保萬無一失。
走着走着，一晚上都沒有異舉的畢凌擎突然行至顧麗跟前，小心翼翼地拉着她的手，眸中情意差點將人溺斃其中。
蘇默察覺到身旁的異動，挑了挑眉，不語。
顧麗扭頭看了他一眼，不留情面地將自己的手抽出，一聲不吭，抱着蘇默的手就走。
畢凌擎卻是不肯讓她就此走掉，直言道：“顧麗，你到底想怎樣？”
這話說的，怎麼好像是她在胡攪蠻纏一樣呢！
顧麗頓了下腳步，望着黑漆漆的前方，一字一頓地道：“你離我遠點！不，越遠越好！”
“不可能！”畢凌擎乾脆上前，將所有人的去路擋住。
“讓開！”顧麗怒目圓睜地低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