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語毀掉一人的一生，是賀玲蘭用鐵一般的事實告訴她，人言可畏。
她慢慢地蹲下來，用指尖擡起賀玲蘭雙目微睜的下巴，見她與自己對視的剎那，面色變得異常緊張，不由覺得好笑。
三十年河東三十年河西，因果輪迴，上蒼有時厚此薄彼得令人感到心痛，有時又公平得令人恍若做夢。
她道：“你我本應無仇，各自相安無事，可爲了一個男人，你違心陷害我，以皇甫爵的名義派人到監獄裏殺我，如今風水輪流轉，你落入我手中，你說，我應該怎麼對你？”
賀玲蘭撐開迷迷糊糊的眼睛，蘇默眼中的厲色令她驚懼，“你……你想幹什麼？”
“我想幹什麼？”蘇默冷冷地盯着她，眼睛裏逐漸醞釀上駭人之色，“我想送你見閻王！想讓你好好體會‘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的絕望！”
“不！你不能！”全身已沒有多少力氣的賀玲蘭奮力掙扎着。
敵衆我寡，形勢一目瞭然，此時此刻，蘇默若真起了歹心，她必然難逃一死，可她不想死，也捨不得死。
怎麼辦，怎麼辦……她要怎麼樣才能從蘇默手裏死裏逃生？
她心急如焚地轉動腦子。
“蘇……蘇默，我……我有錢……我可以把我的錢都給你，你……你不要殺我，不要殺我好不好？我可以給你磕頭下跪，千錯萬錯都是我的錯，我求你，求求你不要殺我……”死亡之懼籠罩在賀玲蘭的心頭，她不斷求饒着，眼淚自惶恐不安的眼角溢出。
聲聲入耳，是肉眼可見的恐懼，蘇默冷眼看着，不爲所動，冰冷之音帶上了咬牙切齒之意味：“你求我？當年的我何曾沒有求過你們！可你們有誰放過我？沒有！”
“你入獄之時，我正昏迷在醫院，我有心無力……”
“好一個有心無力！”蘇默冷呵，字字句句冰徹入骨：“我爲什麼會入獄，你心知肚明！現如今，你怎麼敢大言不慚地說自己有心無力！賀玲蘭！你怎麼敢！！如果不是你說謊話作僞證，皇甫爵怎麼會把我送進監獄！如果不是你，今日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世界罪人千千萬萬，你纔是最該死的那一個，你纔是！！”
蘇默突然發了瘋似的拽住賀玲蘭的頭髮，狠狠地按住她的腦袋，用力地砸着地面，血浸大地，一如皇甫爵當年對她那樣。
賀玲蘭無力反抗，腦袋昏昏沉沉的，鼻脣之間浸滿血腥味，渾渾噩噩間，無神驚恐的眼睛在漸漸放大……
一旁的程野，心情萬分複雜。
一方面，他知道蘇默會遭遇到諸多不公，賀玲蘭是罪魁禍首之一，她如今這樣對她，全是賀玲蘭罪有應得！
另一方面，他並不希望蘇默接二連三地揹負上人命債，她多舛坎坷的人生裏不應再添上這樣的敗筆。
他躊躇着，終是下定決心插手，想要上前將奄奄一息的賀玲蘭從她手裏解救出來。
程野望着冥看不見底的幽深冷意，深深地吸一口氣，道：“再這樣下去，會出人命的。”
“她！”冥指着賀玲蘭，“本就該死！她應該慶幸現在對她動手之人是默兒，倘若落在我的手中，我定會讓她體會到生不如死的滋味。”
真是有其哥必有其妹，一母同胞，都是不要命的瘋子！
程野沒有再說什麼，事不在身，不知其痛，能將蘇默逼到如此境地，當年的事情，定然是給她留下不可磨滅的傷害。
受害者是她，旁觀者是他，他有什麼資格站出來阻止她出氣？
感同身受從來都是虛言，唯有親身經歷體會過纔有資格說教。
院中異常沉悶，微風陣陣，拂過綠意襲人的爬山虎，卻吹不散濃烈得令人想要噁心嘔吐的血腥味，本該撩人的夜色此刻無比滲人。
又一人跌跌撞撞、面色驚恐地從屋內跑出，邊跑邊哭啞着嗓子大喊：“蘇小姐，蘇小姐求你手下留，求你放過我家小姐！”
蘇默手中動作頓住，微微皺眉，擡頭看着向自己奔跑而來的人影。
是小芸，賀玲蘭的丫鬟。
小芸跑到她的跟前，正要抱着她的腿求她高擡貴手饒賀玲蘭一命，卻在半路被氣沖沖走向她的冥單手拎住衣領，哭哭啼啼的聲音，聽得他心煩意躁，當即便要將她甩出牆外。
蘇默的心，頓時劇烈跳動，無比恐慌，生怕小芸被冥要了性命，連忙丟掉賀玲蘭，大聲說道：“哥哥，不要傷害她！不要！”
冥頓了頓，腦子裏迴響起蘇默跟他們說過的話，不甘願地將人放下。
小芸劫後餘生，今生第一次體驗命懸一線的驚悚感，感激地看了蘇默一眼，隨後跑到賀玲蘭身旁，哆嗦着手將她扶起。
見她滿臉是血，心疼得不行，即便知道“兇手”是蘇默，她也無法對她產生怨恨之心，只因她知道蘇默獄中被迫害一事，與賀玲蘭脫不了干係。
她抱着賀玲蘭，想將她搖醒，卻發現無論她怎麼晃動她，這人一點反應都沒有。
心中瞬起驚駭，抖着手去探查賀玲蘭鼻間的呼吸之氣，十分微弱，如今能救她的人只有施暴者蘇默，即使知道希望渺茫，她也不肯就此放棄，轉頭向蘇默哭訴求救：“蘇小姐，求求您救救我家的小姐，您的大恩大德，小芸來生做牛做馬報答你，求求您救救她……”
她邊說邊觀察着蘇默的反應，見她面色僵硬難看，眼無波瀾，急得要給她磕頭下跪。
蘇默垂下眼眸，見她眼中的急切之意如此深沉，心狠狠地揪着，倘若眼前之人真是季露苦尋多年仍未果的妹妹，世事未免太捉弄人了。
她看着她眼中的亮色逐漸變得灰暗，充滿希冀的眼神逐漸變得絕望，她艱澀地開口：“你還記得你姐姐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