王東來繼續回答說:“這些中層和行政崗位可就有意思了，有計生辦，工會，關心下一代委員會，文體辦，統戰科，會計處，後勤處，生產部，營銷部，黨政科，安全科，保衛處，車輛管理科，設備管理科，物料管理科，倉管處，外聯處，婦聯，勞務部，法務部等等，每個部門一個正職，兩個副職，最少四個辦事員。廠子衡量領導政績的標準是產量，所以不管銷售情況怎麼樣，生產不能停，現在積壓的貨物全堆放在庫房和停產的幾個廠房內。”
這麼臃腫的管理機構真的讓高宏達開了眼界。幹活的沒有吃閒飯的人多。
黃濤身邊有人呵斥王東來:“王東來，不要信口開河，這些部門是一直都存在的，也都是必不可少的部門，產品雖然有積壓，但是，那也是我們的一份資產！你要對你所說的話負責的！”
王東來一拍桌子站起來厲聲說:“別他媽的嚇唬老子，這他媽的半年沒發工資了，你們成天喝得小臉通紅，考慮過工人們的處境沒有，我家裏已經斷糧了，說來真可笑，這都啥年月了，我他媽的竟然讓老婆孩子餓肚子！你還別嚇唬我，老子不侍候你們這幫大爺了！”
然後衝高宏達擺擺手說:“這位小同志，不要上當了，這個廠子你玩不起，也養不起這幫爺！你們聊吧，我得去給我家裏人找飯轍去了！”說完，起身就往門外走。
高宏達趕緊站起來叫住王東來:“王工，先別走。看會熱鬧再說唄，中午酒菜我來安排，如果這個廠子待不下去，去我的廠子，保準你能讓你有機會施展才能！”
王東來咧嘴一笑，拉了一張椅子坐到高宏達這邊的牆角處。
韓飛拿出一張文件唸叨着:“從國資委的數據來看，東方電子廠目前拖欠兄弟廠材料款一千三百萬左右，拖欠工資不算獎金約六百萬，其中工人工資一百六十萬，剩下的是管理人員工資，拖欠退休工人退休金兩百八十三萬。”
好嘛，這管理人員的工資支出比工人的多出兩倍還多，這廠子能堅持到今天，也算生命力頑強了。
儘管很想笑，高宏達還是裝作很嚴肅地樣子問:“黃廠長說一下你們所能接受的合作方式吧！”
一提到這個話題，黃濤又來了精神了，扶了扶眼鏡，拿出一張紙開始了演講:“首先，作爲一個老牌國企，我們歡迎社會資本的投資，畢竟能爲企業注入活力，但我們對投資金額有嚴格要求，每年不能低於工廠的運營成本；第二，必須維持現有的管理體制，不能裁撤員工，以保持社會主義的優越性和保證國有資產不流失；第三，不允許外部投資方無故干涉本廠的生產經營活動…”
高宏達被氣笑了，毫不客氣地說:“打住吧您嘞，我想請問，您是不是覺得我是一個慈善家呀，憑啥我把錢白白給你們，還不能參與管理，還要每年都給你們投資。您是不是覺得投資方都有病是吧？還替政府拿錢養活一個破廠子，給你們開工資。讓你們拿我的錢打水漂玩，你們這屁股眼子吹喇叭，到底是怎麼想的？”
黃濤不等韓飛說啥，直接搶過話頭說:“收購也可以，首先，必須保證我們廠子裏的每個人都能拿到一份補償款，畢竟由國企變成了私企，大家的精神損失是很大的。其次，退休工人的退休工資要負責到底，如果我們這些管理人員要轉崗，必須給安排國家正式單位，畢竟大家都爲廠子做出過貢獻。第三，除替工廠償還所有負債之外，還有沒有獲得福利分房的管理人員的住房問題，你們也要予以解決。第四，我們不接受全資收購，只出售百分之四十九的股份。這些是我們這些高層人員連夜加班整理出來，如果有需要補充的，我們會繼續和你們聯繫。”
高宏達這次徹底笑出了聲音，對着韓飛說:“韓市長，你們這個廠子真有意思，說來說去，還是把我當冤大頭了，要想許願去寺廟裏去，別向我許願呀！我是萬惡的資產階級，滿足不了他們這些貪得無厭的敲詐。”
韓飛憋着笑問高宏達:“興他們討價，也許你還價的嘛，說說你的條件吧。”
高宏達也不再客氣，直接說了:“如果想出售廠子，就乾脆全部給我折價，價格合適我就要，不合適我就自己去建廠，除了一線工人和技術人員可以留下，所有中高層管理人員全部清除，一個不要，至於政府怎麼安置，那與我無關。大家要認清一個現實，這個東方電子廠已經瀕臨倒閉，成了政府的負擔，不要拿着過去的榮耀來提高身價，你們紅火的時代是計劃經濟時期，一進入市場經濟時期，沒經過兩個回合你們就敗得一塌糊塗，也得虧京城政府有錢養活你們，不然早就全部下崗了。你說你黃廠長，我要你有啥用？工廠的事情一問三不知，吹牛打官腔的本事一流，說了你別不信，我自己公司裏剛畢業的大學生都比你的能力強，我啥都不過問，公司的運轉依舊高效穩定，還能主動積極地開拓市場。你們的管理人員呢？上班來了之後，女人織毛衣，聊個東家長西家短的八卦，男人就是喝茶看報紙，跟個官老爺一樣。”
高宏達一口氣說了很多，把黃廠長氣得眼睛冒火，脖子處的鈕釦都被崩掉了。長期受氣的王東來鼓掌叫好，還補充說:“除了搞派系鬥爭是專長之外，你們啥也不懂，就因爲我是前任廠長提拔的車間主任，你們都處處打壓我，開會都不給我座位。再說了，現在都啥時代了，還抱着顯像管當寶貝呢，未來是液晶顯示器的時代，我給你們打報告，你們拿報告當廁紙。造的電視明明知道賣不動，還一個勁浪費資源拼命生產，真是可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