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不對。
沈棉心裏一跳，一種微妙感涌上心頭。
其實，蘭家可以直接單方面退婚。
違約就違約，嫁妝彩禮都賠給沈棉，又能怎麼樣？
現在的沈棉，無論手裏有什麼，都是沈立的囊中之物。
實在不必搞什麼當衆退婚。
多此一舉，浪費時間。
爲了保險？
沈立開價太高沒談攏？
蘭焉有新的軟飯訂單急需處理？
還是別的什麼原因？
沈棉一腳鏟飛一個土塊。
太不妙了，現在的形勢太不妙了！
她現在是完全被動且必死結局！
同意退婚，嫁妝歸還，沈立回家，財盡人亡。
不同意退婚，對於等米下鍋的蘭家，時間就是金錢，野蠻資本家的嘴臉無需多言。
公證員面前，他們還樂意裝裝良民樣子，後天人一走，沈棉就得直接原地去世。
沈棉要想活下去，就得完全把棋盤掀翻。
但是，談何容易呢？
沈棉深覺頭痛陣陣，決定先把問題放在一邊，回家再想。
當然，她絕不會想到，明天晚上，這個婚約會以出乎意料的方式滑稽收尾。
……
回家路程尚遠，一旦抽離思緒，只見暮色四合，身邊曠野空無一人，沈棉嚥了咽口水：“統子，給我講講帝國吧。”
有個BGM，總比沒有強。
系統的無機質電子音此刻聽起來格外可靠：
“帝國幅員遼闊，被劃分爲七十二個大區。以帝星爲中心，帝國被一分爲二。
有人說，上帝國，是皇室的淨土，下帝國，是貴族的樂園。”
沈棉秒懂：都一樣爛。
“您現在在下帝國的邊境，也是REX566星系的邊緣，是圍繞着星系主星運轉的一顆小衛星上，小衛星曾經礦產豐富，但採挖殆盡後，荒廢礦場被財團瓜分購買，改建做農場。”
“REX566星系的領主，是瑪特爾伯爵，實際上，像這種小星系，領主的爵位一般都是男爵……”
沈棉再次秒懂：也就是這伯爵在帝國混得格外不咋地。
“您目前所處的農場，就叫沈家莊園，莊園裏的大多數管事都姓沈，主要產出糧食作物，莊園土地對農戶採取租賃模式，也就是說……”
“除了交稅，還得交租。”
“準確地說，是四份，皇室、領主的稅金、沈氏的租金、管事的管理費，”系統平淡道，“是按照土地面積交固定數額的糧食。”
“根據沈氏集團內部財報，莊園每公頃的糧食產量是……”
聽到系統報出的數字，沈棉猛地站住了腳步，完全超乎了她的意料。
不是高得嚇人，而是低到恐怖。
“我假定，我是穿越到了未來，而不是清朝或者近代？雖然封建程度很像，總不至於連生產力都要差不多吧。”
“而且這種產量，沈家虧本也要開，總不能是資本家良心發現樂於助人吧。”
不需要系統說什麼了。
沈棉面色沉凝，她站在農田邊緣。
作物枯黃，稀稀落落，和荒地也沒什麼區別。
交了稅，也就不剩什麼了。
“這是怎麼回事？”
“如果您真想知道的話，一直往左手邊走。”
擡眼望去，夜色籠罩下，那邊是一座小山？
沈棉毫不猶豫地偏離了原有路線。
沈棉猛地停住腳步。
無數的、被榨乾了最後一絲價值的垃圾堆積層疊。
被撕掉翅膀的仿真機械蟬，在她的腳邊，孤獨淒涼地唱着生日快樂歌。
“工業垃圾得到了處理，沈家得到了環保企業榮譽，熱愛土地的農戶得到了土地耕作……怎麼不算是一種互利共贏呢？”
系統無機質的聲音中有一絲諷刺。
碎裂的移動終端終於加載完了廣告。
屏幕一閃。
黑色軍裝的男人，被屏幕割碎的臉上，帶着狂熱激動到要昏死的表情，講述帝國今年取得了怎樣輝煌的成就。
環境優美，經濟發展迅速，科學研究先進，公民福利優渥……
“讚美帝國！讚美女皇！”他聲嘶力竭地喊道。
屏幕又是一閃。
名爲XX氏，鼻青臉腫的中年農婦，舉着印着血紅指紋、除了光腦序號外信息一應俱全的保證書。
流淚懺悔，自己對不起帝國的仁慈，下一年一定會把拖欠的稅款補齊。
沈棉靜靜地看着一個又一個人出現在抗稅失信名單裏，名單很長，彷彿永無盡頭。
這裏面有的人，今天還在興致勃勃地猜測，沈棉這種“二手貨”的悲慘下場。
直到，一陣腐臭被溫柔的夜風送到沈棉鼻尖。
黑髮少女面沉如水，追隨着味道的來源，用樹枝撥開卷起的破敗草蓆。
——一個小小的、死去的女嬰。
……
“我受不了了。”受到衝擊的沈棉對系統說，“我真想把這該死的發瘟的垃圾作者剁碎了餵豬，我要砍了他的手……”
“您冷靜……”
“我在這裏一天也呆不下去了，這裏會喫人，我得走……”沈棉神經質地囈語着，身後一陣腳步聲響起，她猛地轉身，抓着樹枝對着來人吼道，“幹什麼！”
來人是比她略高的棕黑短髮，皮膚黝黑的少女，她揹着一隻揹簍，裏面不知道什麼東西在黑暗裏散發着熒光。
“沈綿綿。”她語氣平淡，硬生生地把疑問句變成了陳述句。
沈棉打了個哆嗦，才反應過來是在叫自己，色厲內荏道：“你想幹什麼？！”
少女表情不變，情緒穩定：“早點回家，晚上不安全。”
她看着沈棉。
沈棉看着她。
沈棉不可置信地想道：“沒了？就這？不是什麼深夜謀財害命，不是什麼主角奇遇夜半傳功，就是單純的安全提示？”
她張了張嘴，想道謝又覺得有點彆扭：“你揹簍裏，發光的是什麼？”
少女坦然地摘下揹簍，拿出彈珠大小的石子：“舊礦坑的廢料，沒什麼用處，你要嗎？”
石子的裂隙散發着幽幽的藍光。
沈棉警覺狂戳系統：“有核輻射，或者有監聽裝備，再不就是巫蠱詛咒是不是？！”
系統鑑定顯示，一顆普普通通，含有微不足道能量，只能發光的礦石廢料，常見於景區紀念品商店欺騙遊客。
沈棉含糊地說了聲謝謝，但是沒伸手。
少女不在意地收手，似是有點躊躇地問道：“你一個人，不害怕嗎？”
往常只會插科打諢應付了事的沈棉，卻在這個穿越第一天的深夜，冷冷說道：
“騸他爹，我害怕得要死。”
少女認真地點了點頭，然後就走了……走了？！
啊？
沈棉直到回到沈立家，都沒反應過來是怎麼回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