乾淨到沒有一絲陰霾的白色天空裏,一隻機械鑄就的巨獸在慢悠悠地遊曳,與它相比,他們所乘坐的星舟是那樣的渺小,甚至只能看到這座城市的一角。
——然而,極夜城的全貌,卻完整地出現在沈棉的腦海裏。
“精神投影,”系統答疑,“極夜城處於精神和物質世界這二重世界的夾縫,因此,極夜城可以同時對現實和精神造成影響。精神投影沒什麼害處,頂多算個……下馬威?”
沈棉靜靜地看着極夜城。
縱觀全貌,比起龐大而臃腫的機器怪物,這座城市在外形上更像是一艘巨輪。
華麗恢弘,古銅色的金屬外殼,流暢而鋒利的線條,對稱的構造,處處顯示着製造者獨特的審美。
怪不得,帝國和萬星聯邦管轄外的三不管地帶有很多,而極夜城是這些獨立城市中最最出名的一座。
而且也是唯一敢停留在世界夾縫中的城市。
畢竟,二重世界夾縫中,還有一羣令人聞風喪膽的原住民——蟲族。
“極夜城是個奇蹟,雖然比不上帝星繁華,但是也別有一番風味。”
四海星盜團團長李大壯回到老巢,心底不由得鬆了口氣,相當自豪地介紹着:“您是不知道,別的獨立城市去了就得拜碼頭當孫子,不把你榨乾最後一滴血都不罷休,極夜城只用繳納租金就能好好住着,太良心了。”
“極夜城之前進城要求特別嚴苛,還好十年前極夜城擴建了X城區,要不然我們這種人連進去的機會都沒有……都是錢,掙誰的不是掙呢?”
與此同時,系統也在介紹着這座城市。
“帝國輝光照射不到的陰影餘燼,無路可去之人的應許之地。”
“這裏匯聚了冒險家、投機者、政治犯、流亡者、末路的天才、詭妄的瘋人……
“天壤之別的身份差異在這裏統統抹消,善舉和惡行都無人在意。”
“只有一點,也是最重要的一點,不要讓你的價值餘額低於零。”
……
李大壯略顯緊張聲音打破了系統無機質的機械音。
“殿下,該換手牌了。”
沈棉回神,疑問道:“手牌?”
李大壯略顯憨厚地把兩隻手環遞給她。
重點在手環掛着的一張散發着柔和光澤的,鑰匙扣大小的小牌上。
這個手環相當於是極夜城的支付裝置,在極夜城每個人都需要交“房租”。
本質是一種價值低廉的量產精神力副產物,自動讀取精神力波動信息。
——換句話說,沈棉的信息擬態對這玩意兒沒啥用,她的水平還不足以模擬精神力。
手環裏儲存着極夜城專用的貨幣——價值點數。
價值點數和帝星、萬星聯邦貨幣採取浮動匯率。
手環有正反兩面。
正面被稱爲流動點數,可以用資產來換取,換取時間和數量沒有限制。
只有一點,不能讓這個數字小於零。
如果小於零,就要扣除手牌背面的固定點數。
而固定點數是有限且不能增加的。
固定點數再小於零的話——後果自負。
決定背面固定點數的標準,在極夜城是公開的,可以統稱爲爲異能價值。
不必說,異能價值也是【異能潛力】這個最重要的指標來衡量的。
一個F等潛力的異能力者,只能被判定得到兩個點數!
無異能力者和F-這一項上,只有一點!
李大壯解釋道:“其實極夜城在擴建之前,是沒有‘固定點數’這種東西的,要是付不起租金就直接趕出去了,他們都說這是新城主新官上任三把火呢。”
既然沒法僞裝,沈棉乾脆地戴上手環。
說實話,她也有點好奇,自己的異能到底在這個極夜城裏價值多少。
手環戴上的一刻,許多信息涌入沈棉的腦海,信息龐雜,包羅萬象。
大到極夜城的地圖,小到明天拍賣會的展品目錄,應有盡有。
要是自己高考時能有這種填鴨技術就好了,沈棉不由得感嘆道。
目前爲止,沈棉還是相當愉快的。
——這種愉快直到她看到“異能價值”的那一刻。
黑髮少年面上表情不變,撐在沙發上的手臂肌肉一瞬間收緊又放鬆,沉浸在各自思緒中的恐怖分子二人組一無所覺。
沈影垂眸無言,自顧自地跟手環的搭扣鬥智鬥勇,好像無暇顧忌他人。
然而沈棉感覺她的目光略略在自己身上轉過了一瞬。
她什麼都沒說。
旅伴太敏銳,也不完全是好事啊,沈棉感嘆。
她的手指碰了碰手牌,看似在調整手牌的位置。
手指之下,固定點數的黑色符號,像墨水洇在象牙白的手牌上,逐漸消失隱去。
是的,沈棉的固定點數不是一個數字。
而是符號。
這個符號在現代和未來帝國,都有着相同且一致的定義,沒有任何別的解釋。
——“正無窮”
是不是在搞我?
一種要有大麻煩的熟悉預感再次呼之欲出。
黑髮少年神遊天外,李大壯卻渾然未覺。
即將把沈棉aka催命符送走的他,精神狀態相當亢奮,甚至連住了幾十年的極夜城都被他發現了新奇的可愛之處。
他頗爲動情地說道:“精神投影到進入城中就會消失,您不妨多看看這艘奇蹟般的大船,您看它是多麼的美麗動人……”
黑髮少年開口,不知道爲什麼有種咬牙切齒的味道。
“確實相當美麗,不過我聽過一句關於大船的話,倒是很適合用在這裏。”
還沒等李大壯爲沈棉少見地應和他,感到榮幸和喜悅時,
黑髮少年站在落地窗前,白色的日光也掩蓋不了他臉上的冷色。
“當你看見作者在誇一艘船如何富麗堂皇時,你就該明白她現在正想着如何體面地將其送入海底。”(注)
話音剛落,一道似有似無的審視落在了沈棉身上。
……
爲着沈棉突如其來的抽風,從城門安檢進入極夜城主城區,李大壯帶着兩人來到流動點數通兌中心時,他都有一種心驚肉跳的恐懼感。
好在沈棉走在極夜城裏,倒是安靜下來,偶爾左右看看,好奇和厭惡的意味都不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