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其實想問一句:“她還好嗎?”
但話到脣邊,又覺得不妥當,有覬覦之嫌。
祁隱不知他的心理活動,伴着月光前行了幾步,再次問了:“你想找我說什麼事?”
琅璀便說了:“你怎麼看姑母遺體失蹤的事?”
祁隱正爲這事煩心,就道:“我準備去找一空大師談談。”
他看過那陵寢的破壞情況,覺得母親遺體失蹤,不是近年來發生的事,很可能很久之前,遺體就被盜了。
琅璀聽着他的話,略作思量,點了頭:“也好。他老人家是智者,興許有不同的看法。”
他說到這裏,停下腳步,笑道:“我就不陪你去了。你忙吧。我回去睡了。”
祁隱也沒想他一起去,點了頭,目送他離開,便去尋一空大師了。
一空大師一行人來送玉璽跟聖旨,被安排在天昭宮旁邊的文笙館休息。
時近四更,像是知道他會過來,一空大師還沒睡,正敲着木魚,捻着佛珠。
當由哲傳話:“師傅,皇上來了。”
一空大師點了頭,揮揮手,讓他下去了。
僅過片刻,祁隱就推門走了進來:“阿彌陀佛——”
他雙手合十,行了個弟子禮,坐到了一空大師面前的蒲團上。
那是爲他準備好的。
“大師知道我會來?”
“你爲何不來?”
“那大師知道我來,是爲了何事?”
“該是何事是何事。”
這言語透露着他的心虛。
祁隱便問了他該心虛的事:“當初爲何放走寧小茶?”
一空大師直接回:“她是紅顏禍水。我所做的一切都是爲了你。”
祁隱覺得有利劍穿透心臟,明明是很久之前的事,但聽他這麼說,還是會心痛。
他又想到了他的真實身份,忍着心痛,問道:“除了這事,你還有別的事瞞着我嗎?”
一空大師沉靜地看着他,沒有回答。
沉默意味着答案。
祁隱諷刺一笑:“還是爲了我好?不,你的所作所爲都是爲了祁氏天下!我只是你實現這一切的工具人!”
一空大師捏緊了佛珠,依然面色沉靜,只道:“阿彌陀佛——”
他沒有解釋,也沒有歉意,只是沉靜地看着他,緩緩捻動着佛珠。
如果祁隱留心觀察,會發現他的面色灰敗、眼神無光,是衰亡的跡象。
“你就沒什麼可說的嗎?”
他在等一空大師坦白身份,跟他說一句,孩子,對不起,這麼多年來,你辛苦了。
就這一句話就夠了。
但一空大師沒有說,而是捂着嘴咳嗽了起來:“咳咳咳——”
祁隱十幾年來從沒聽一空大師咳嗽過,一時也忘了那些嫌隙,只剩下了關心:“你生病了?要叫御醫來嗎?”
他後知後覺他如此高齡,不遠千里,一路奔波,很是辛苦,而他一見他,還滿是怨怪,很不成熟,也很無禮。
“我該明天來的。你好好休息吧。”
他站起身,想要離開了。
一空大師拽住了他的衣袍,看到他眼裏的關懷,嘆了口氣:“坐下吧。”
祁隱很聽話地坐下了,也不再說話了。
而他不說話,一空大師才說了:“你都是當皇帝的人了,怎麼能如此喜怒形於色?”
他竟然還在教誨他。
但祁隱這時候最聽不得教誨,皺眉道:“除了這些,你就沒什麼對我說的了?從小到大,你都只把我當儲君培養,但我在儲君之前,先是個人。我想做個普通人、普通孩子,哪怕只有一刻。”
一空大師感知到他對親情的渴望,自覺這點做的不好,終究還是生出了些普通人的柔軟心腸:“你生來揹負着家國仇恨,我若當你是個普通孩子,阿隱呀,我會比你先生出軟弱之心。”
他是長者,是他的曾祖父,天生一顆愛護孫輩的心,哪有長輩能看着孫輩受苦的?
“對不起。我不能把你當普通人。”
他有他的堅持。
祁隱也不再強求:“我知道了。”
他到底還是得不到親情了。
萬幸他還有寧小茶。
“不要再打她的主意!”
他冷冰冰地警告:“不管你出於何種考量,我都不會原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