溫如嵐以爲孟醒看到門票會很驚喜,即便沒有驚喜,也應該多少有點高興纔是,可孟醒沒有表情,他看着門票直接呆住了。

    好半晌,他的視線終於從手機屏幕上那唯一的編號上移開,有些不確信的詢問道:“這張門票是我的?”

    “是你的。”溫如嵐肯定道。

    孟醒神情複雜,在這萬般複雜的心緒中,唯獨沒有喜悅。

    “那這張門票原本的主人呢?”他對溫如嵐問道。

    輪到溫如嵐怔住了,他完全沒想到孟醒會問出這個問題,因爲他自己壓根不會考慮這樣的問題。有了門票就好了,何必去考慮別人死活呢?

    但孟醒不是他,孟醒有些失神的喃喃道:“我頂替了誰...?”

    他想到了那對在雪地中相擁大哭的母女,是否她們本來也有生存的機會,卻被更有權勢,更有關係的人,侵吞了名額呢?

    就像他一樣。

    孟醒拿着手機的手指突然有些不穩,他覺得手機變得很重,極寒的冰雪和歇斯底里的絕望一起壓在上邊,讓他再難拿握住。

    “啪嗒”一聲,手機摔到了地上。

    孟醒看着摔在地上的手機,沒有去撿。

    這聲響驚醒了怔住的溫如嵐,他上前一步,彎腰將手機重新撿起,他將手機再次放回孟醒手裏,有些急促的解釋道:“不是你想的那樣!你沒有頂替誰!也沒有什麼原來的主人,這張門票的名額本來就是待定的!”

    “那是哪樣...?”孟醒擡頭看着溫如嵐,想要一個答案。

    “是...”溫如嵐一時啞聲。

    他不是說不出答案,是他不太想告訴孟醒這個答案。

    可他努力的將孟醒的五指重新握緊,想要讓對方把存有門票的手機抓穩,可孟醒的手卻像是毫無力氣一樣,他只要稍稍鬆開一點,孟醒掌心的手機就會再次滑落。

    溫如嵐妥協了,他嘆了口氣,將這場隨機抽取的真相告訴了孟醒。

    隨機抽取是真的,卻只有很小一部分,是真正的隨機。大部分獲得門票的人,都是早已內定好的。

    而剩下的一些還沒來得及內定的空白名額,也在這幾天內陸陸續續的決定好了,就像溫如嵐爲孟醒拿到的這一個一樣。

    “也就是說...這場抽取,從頭到尾都是個騙局?”

    “是。”溫如嵐只答了一個字,卻是這樣冷酷又殘忍的一個字。

    孟醒愣愣的,怔愣中,他空茫中的大腦突然想起來:“那總統呢?他不是也沒有門票...”

    溫如嵐沒有回答,但他的神色已經給了孟醒答案。

    孟醒卻還是不敢相信這個答案,他一定要親口問出來:“那場總統講話,也只是場爲了穩定民心的作秀...?”

    “是。”溫如嵐答的很肯定,語氣毫不猶豫。

    也就是說...大部分人,從頭到尾都沒有活下來的機會。

    孟醒陷入了長久的沉默,溫如嵐一直握着他的手,防止他再次鬆開存有門票的手機。

    同時,他還在試着辯解:“孟醒,這世上本來就沒有絕對的公平,生命是平等的,可同時,生命也是有價值的。”

    “一個整日酗酒,胡作非爲的地痞流氓,跟一個學富五車,對人類有重大貢獻的學者,本身就是不等價的,優勝劣汰,更優秀的人才更應該活下來,這場末日篩選本身也是一種淘汰,將人類這個種族中低劣的那部分基因剔除掉。”

    孟醒依然是沉默,他知道溫如嵐說的有道理,人確實是有價值的,在有限的生存名額下,差勁的人應該被剔除掉,弱小的人也應該被剔除掉,像是那對除了在雪地中哭泣什麼都做不了的母女,因爲他們會拖累整個羣體。

    以及,平凡的人也要被剔除掉,他們也沒有做錯什麼,遵紀守法,在和平的時代能安居樂業的過完一生,但在末日之中,平凡也成了過錯,成爲被拋棄的藉口。

    孟醒什麼都明白,但明白不等於接受。任何一個有良知、有物傷其類的悲憫心的正常人,都不會輕鬆接受這一切。

    溫如嵐定定的看着孟醒,他不算是那些有良知或是悲憫的大部分正常人,說起那麼多人被這樣不明不白的終結了生存的希望,他絲毫沒有觸動,回答起來也並沒有任何的猶豫,彷彿理所應當。

    但他此刻的神情有些忐忑,他不在乎旁人的死活,卻在乎孟醒的想法。

    終於,在他的注視下,漫長的沉默之後,孟醒再次開口了。

    “你從一開始就知道整件事的內情嗎?”他問溫如嵐。

    “......是。”溫如嵐第三次答了這個字,卻不再像前兩次那樣毫不遲疑。

    他不光知情,從始至終,這個騙局他都參與其中。溫如嵐抿着脣,他答完後將孟醒的手握的更緊了點,像是怕對方會鬆開。

    孟醒感覺到了手指上加重的力道,他低頭看着溫如嵐修長白皙的手指,半晌,他回了一句:“我知道了。”

    “我知道了......”他又低低重複了一遍。

    重複的同時他將溫如嵐的手掙脫開,轉身走向自己的房間。

    他將自己存有門票的手機留在了原地,他將溫如嵐也留在了原地。

    溫如嵐佇立在客廳良久,像是尊沉默的雕像,一動不動。大概在午夜時分,孟醒才聽到了他回房睡覺的動靜。

    又是一夜過去,溫如嵐起的很早,早上六點,他就開始洗漱穿衣。他用冷水洗臉,想要將臉上只睡了兩三個小時的疲累洗去。

    洗漱完後,他又去了客廳,想要趁孟醒沒醒時,先去準備些簡易的早餐。

    可他出了自己房門才發現,孟醒原來也醒的很早,更甚至,他已經在廚房忙活開了。

    溫如嵐愣了一下,便連忙上前幫忙。孟醒注意到了,卻一言不發,只是將自己烤好的麪包,熱好的牛奶遞了過去。

    這頓早餐喫的大概是他們有史以來最沉默的一頓,兩人除了嚼動食物發出的聲響,室內再沒有任何聲音。

    七點,到了該出門去研究院的時間。

    溫如嵐有些擔心孟醒還會不會跟他一起去,但見到孟醒雖然一言不發,卻一直跟在他身後後,他終於將心放下了點。

    與室外的低溫不同,屋內是一直有暖氣供應的,所以在外面穿的厚重外套在屋內就不能繼續穿,在進門的第一時間就要脫掉。

    衣架也設在門口的玄關處,孟醒將自己的外套拿了下來,卻在穿在身上時,察覺右側口袋裏多了樣堅硬的異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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