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夢澤君的神力在支撐這個夢境,讓它得以苟延殘喘。可他也無法支撐太久了,他面對的不是勢均力敵的敵人,而是掌控一切規則秩序的天道。
他被天道所創造,就像是天的孩子那樣,在力量的對比下,他同樣像個孩子。
他可以掙扎抵抗,是因爲大人還沒有真正開始動手,大人一直留有餘地,在等着他主動回頭。
可若是他執迷不悟,知錯不改的話,在最後的日期結束之前,摧毀一切的偉力也會毫不留情的到來。
這是一個死局,必輸的死局,他誕生於天,授命於天,他不可能贏過天。
死局中沒有解法,但是......局外的東西有。
“夢澤君,對於我的建議,考慮的如何?”
在這不斷崩塌的天地之中,無燼再次出現在了夢澤君眼前。他嘴角掛着一貫的微笑,親切、溫和且虛僞。
他總是在笑,他未必時時都開心,但笑容於他是一種習慣性的僞裝。溫如嵐也喜歡僞裝自己,他將自己的陰暗惡毒僞裝起來,是爲了保護自己,但是無燼僞裝的目的就全然不同了,他不爲保護自身,只爲讓旁人放鬆警惕,他可以更好的進攻。
魔物的本性如此,欺騙、掠奪、嗜血的破壞慾,世上最骯髒最污穢的東西組成了他。
夢澤君隔着佈滿裂痕的馬路,在街道的另一邊,駐足跟無燼對視。他知道無燼在指什麼,無燼的來意早在第四重夢境,或者說第兩千九百九十九重夢境裏已經說過了。
“你想要我跟你聯手?”夢澤君問。
“可以這麼說。”無燼抱着手臂,先表示了一下肯定,但他隨即又糾正了一下這個說法:“或者說幫忙更準確一點,畢竟我並不需要你爲我做什麼,我只是單純的想爲你提供一點幫助。”
“單純的、幫助?”夢澤君重複了一遍這兩個詞。
“沒錯。”無燼點了點頭,他同時向着馬路對面的夢澤君伸出手:“我說過的,我可以幫你。”
“也只有我可以幫你。”他嘴角的笑意進一步加深了。
夢澤君看着無燼嘴角的笑容,也看着對方向自己伸出的手。無燼並沒有撒謊,也並不是自負,如果說這世上有誰有可能違抗天命的話,他或許是唯一的人選。
天道掌管三千世界的秩序和法則,但是無燼視界不包括在其中,無燼視界是遊離於三千世界之外的一個世界,那裏沒有日月星辰,沒有燈火,沒有光,只有無法消散的怨憎。
怨憎之力是與靈力相對的一種力量,它跟靈力同樣強大,並且,不受天道的管轄。
無燼是無燼視界誕生的魔物,或者說,意識。天是三千世界的意識,而無燼則是無燼視界的意識,同爲世界的意識,他跟天道纔是真正同級的東西。
同樣的,他也真正擁有與天對抗的能力。
夢澤君不知道無燼是如何來到三千世界之中的,無燼視界本該被隔絕於三千世界之外,那裏是萬世的囚籠,永遠都不得釋放。他不清楚無燼逃離囚籠的過程,但有一點卻毋庸置疑,那就是天道也對無燼無可奈何,否則這個不該存在於世的生命,早該被天所誅殺。
可無燼來到了現世之中,甚至他的夢境都連接上了三千夢域,成爲了域外之夢,這樣的結果已經說明了一切。
他是死局外的解法,在第兩千九百九十九重夢境裏,無燼並未真正出手幫忙,但僅僅是他的出現,就干擾了天道誅殺溫如嵐的進程,甚至差一點,讓夢澤君帶着溫如嵐逃離成功。
那是夢澤君距離成功最近的一次,他只差一秒,甚至一秒都不到,他就和溫如嵐邁入了下一天,逃出了這個宿命輪迴。
眼下,只要夢澤君肯與無燼合作,或者說,接受無燼的幫助,他的贏面將大大增加,他可以讓溫如嵐活下來,可以跟着溫如嵐長長久久的廝守下去。
只要他接受而已。
這個建議聽起來美好的讓人完全無法拒絕,可......夢澤君突然笑了下,他的神情一直是嚴肅冷峻的,可他現在突然笑了,並不是因爲喜悅而笑,而是帶着點譏嘲的:“接受你的幫助,固然有對抗天命的能力,但是...”
他突然又不笑了,神色中只剩冷厲:“你的力量一但進入夢域,就會慢慢將其污染,到最後,夢域將成爲另一個無燼視界,凡人的夢境將被怨憎所吞噬,夢域中永無寧日。並且因爲這裏和現世緊密相連,無燼視界的怨憎之力可以通過夢域的中轉,繞開天道設置的隔絕無燼視界的屏障,進攻現實裏的三千世界。”
“你想將夢域變成你新的大本營,可真是單純的幫助呢。”夢澤君語氣譏諷的說出這個無燼刻意隱瞞的真實目的。
無燼的話全無漏洞,他也並沒有撒謊,他只是在隱瞞部分後果。溫如嵐不清楚夢域和無燼視界的本質,所以他也不知道無燼話下藏着的陷阱,甚至還被無燼的話所打動,差點就要與他合作,但是夢澤君知道。
即便是失憶的狀態,他是一個忘卻了自己身份的名爲孟醒的凡人,他也對無燼這樣的魔物抱有本能的敵意,並且直覺般的覺得,一定不能跟對方合作。
身爲他分出的一縷意識的系統也做着同樣的判定,下達誅殺無燼的任務,變更唯一的主線,不惜一切代價也要將對方趕出夢域。
面對夢澤君的譏嘲,無燼也收斂了笑容。
“那又怎麼樣?”他問。
“天對你們如此,你又何必繼續維護它呢?”無燼的神情很不解:“你可以跟心愛的人繼續相守,夢域變得如何,又關你什麼事呢?”
“旁人的死活終究是旁人的,過好自己的才最重要,不是嗎?”他歪了歪頭,報復式的回以嘲諷的譏笑:“難道你的喜歡這樣廉價,僅僅是因爲這樣的原因,就要放棄拯救溫如嵐的機會嗎?”
“你不懂。”夢澤君搖了搖頭,他並不跟無燼爭辯,只嘆道:“無燼,你這樣誕生於污穢中的魔物,大概永遠不懂守護和責任這兩個詞的真義。”
那是他爲之而生的東西,那是會令他即便什麼都不記得,也會在看到不該出現於夢域的無燼視界的裂縫時,會本能的覺得不對並且冒着莫大的危險前去域外之夢探查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