洛染走進架子牀,居高臨下地看着趴在牀上的男人。

    他的腰比自己的要寬一些,卻沒有一絲贅肉,看起來就很有力量。脊背挺直,哪怕趴在牀上,透過薄薄的錦衣似乎也能看見裏面肌理分明的線條。

    視線下移。

    她之前一直以爲“翹臀”這麼露骨的詞是用來形容女人的,卻沒想到此時用在這個人身上竟然也這麼貼切。

    再往下,修長有力的大腿,不用摸就知道硬邦邦的。她聽青川說過,爹爹一腳能踢死一個成年男子,也親眼看過爹爹只輕輕用力就將洛鴻俊踢出幾米外當場吐血。

    這人無論是身手還是年紀,都是爹爹所不能比的。她從來沒見過他殺人,也不知……

    傅今安雖然面朝裏躺着,但落在身上的視線卻能感知得一清二楚,從脊背到雙腳,饒是臉皮厚的他耳根也微微泛熱。

    他剛剛那句讓她上藥的話,也不過是一時氣話,也知道她不能遂自己的意,不過是想看她窘迫的一面罷了, 誰知道最後先不好意思的竟是自己。

    剛準備說話,就聽洛染輕聲問:“你說這是因爲我受的傷?”

    洛染的眼神只輕輕瞥了一眼某處,臉就已經熱得不行,根本沒仔細看是不是真的受傷了,但想到他能這麼不要臉面地躺在自己面前,應該是真的傷着了吧。

    “嗯。”

    傅今安半張臉埋在枕頭裏,鼻尖滿是她身上的清香,腦袋有些昏昏沉沉。

    “怎麼傷的。”

    洛染又問。

    傅今安沒說話。

    洛染等了一會兒,見他還是沒有要說的意思,才轉身出去,推開窗戶往上望了望,試探地喊了一聲:“長影。”

    長影腳一栽,差點從房頂上掉下來,只猶豫了一息,便輕輕一躍,出現在洛染面前。

    其實洛染也不確定長影在不在,她不過是抱着試試看的想法罷了,沒想到人突然出現在她面前,還被嚇了一跳。

    長影見縣主的身子明顯顫了一下,忙彎腰行禮:“縣主恕罪。”

    “嗯。”

    洛染淡淡地應了一聲,往旁邊讓開一步。

    長影看了一眼架子牀,到底沒敢翻窗而入,而是繞過去從正門進來。

    進來時,被站在門兩邊的又青和春雨差點盯出個窟窿。見了皇上都面不改色的錦衣衛第一侍衛,卻被兩個姑娘家看得差點不會走路了,傳出去簡直是個笑話。

    不過長影現在來不及想那麼多,進來後又被洛染盯着。

    他看了一眼牀的方向,大人沒理他,其實這次大人因爲什麼被皇上打他也說不清楚,因爲大人當時沒讓他們跟着,但是第一次捱打的原因他是知道的,於是道:“上次大人跟皇上爲縣主請封,不小心惹怒了皇上,所以捱了三十大板,那啥都打開花……”

    “長影!”

    傅今安皺着眉喝道,心想我讓你說卻沒讓你說得這麼仔細吧!

    長影摸摸鼻尖,不說話了。

    洛染回頭看了一眼,又問:“那這次呢,因爲什麼?”

    縣主的封號她知道是這人爲她求來的,能將兩個孩子光明正大地養在身邊,也離不開他的幫助,可她卻不知道他因此還捱了打。

    平常三十大板足以要人一條命了,就算皇上身邊的人手下留情,傷勢也可想而知。

    不知不覺,她的心裏開始有了漣漪,又問了一遍:“這次也是被皇上打的?”

    長影點點頭,道:“只是這次屬下也沒在旁邊,不知道皇上爲什麼……”

    洛染又看向某人。

    長影見狀連忙道:“縣主有所不知,上次大人的傷就因爲處理不及時落下了病根,後來又因爲出京辦事,爲了趕上青檸小姐和景行公子的百日宴,連着幾日沒休,這段時間也是忙得不可開交,身子骨就有些弱。”

    儘管傅今安不喜歡長影口中把自己說得像個廢人似的,但只要一想到那句“我喜歡錶哥”,就什麼也顧不上了。

    長影硬着頭皮說了許多,最後洛染也只是點了一下頭,表示知道。然後轉身朝門口道:“又青,你去打盆熱水來。春雨,去準備一些繃帶。”

    又看向長影:“藥帶了吧?”

    像他們這種人,受傷是家常便飯,應該都配有特製的傷藥。

    長影從懷裏拿出一個瓷瓶遞過去:“有,這是太醫院的院正特意調配的,大人每次都用這個。”

    洛染看了一眼,巴掌大的白瓷瓶,看起來普普通通,但她知道,裏面的藥卻絕不普通。

    她沒接,反而走到牀邊,道:“讓長影給你上藥吧。”

    在她看不見的地方,傅今安的嘴角勾了勾,“嗯”了一聲,緩緩閉上眼睛。

    又青很快將熱水端進來放在凳子上。

    洛染對長影道:“你來吧,有什麼需要叫我。”

    內室裏安安靜靜的,坐在外面什麼也聽不見。

    洛染就這樣坐在那裏,看着外面的天空一點點變暗,腦子裏閃過兩人自打認識起的一幕幕。包括當初在怡春院那一晚,時隔一年多,她以爲早已忘記了。

    現在回想起來,彷彿那人額頭上掉落的汗珠她都清晰地記得。

    兩人一開始地位就是不對等的,哪怕她失了清白,也不敢跟他討要公道,還要卑微地祈求他幫助。他那驕傲蔑視一切的眼神似乎刻在了她的骨頭裏。

    後來兩人見面,哪怕他再和顏悅色,其實她內心深處還是怕他的。

    只是不知爲何那種懼怕,在剛剛看見他受傷後,竟然奇蹟般地消失了。

    直到又青將屋子裏的燭火點上,長影從裏面出來,洛染還沒徹底回過神,有些茫然地看着長影。

    “回縣主的話,大人的藥已經上完了,這會兒睡着了。”

    “嗯。”

    洛染應了一聲。

    又青也進來低聲道:“小姐,湯熬好了,要端上來嗎?”

    洛染看看長影:“等會兒吧。”

    起身進了屋子。

    傅今安這一覺睡得很踏實,他發現,每次只要沾上這張牀,就算腦子再清醒也很快睏意襲來。

    翻了個身,又側身面對窗邊,剛剛睡醒的聲音有些慵懶沙啞:“什麼時辰了?”

    洛染放下手裏的書,看了一眼沙漏:“戌時了。”

    傅今安動動酸脹的脖子:“我睡了這麼久?”

    洛染:“嗯,一個多時辰了。”

    兩人一問一答,熟稔平靜得彷彿多年夫妻。

    都說燈下看美人,月下觀君子,別有一番韻味。

    傅今安靜靜地看着掩映在燭火間的洛染,內心竟產生一種前所未有的滿足,不知怎麼,話就脫口而出:“要不,我娶你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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