南方人不能理解北方人喜歡鹹鮮的豆腐腦。

    北方人喫不習慣水啪啪放紅糖的甜豆花。

    鹹甜之爭是歷史遺留問題,爭議程度堪比拆不拆三八線和柏林牆。

    鮮肉月餅和五仁月餅至今也沒能和解,所以今天的鮮肉湯圓和鮮肉餃子,就各喫各的吧。

    四個人喫湯圓,兩個人喫餃子。

    高棟樑沒心沒肺的唸叨着:“餃子酒餃子酒,越喝越有!”

    林珍娜也想要一杯,沒想到那貨還挺傳統,說她歲數不夠堅決不肯給。

    肖弋看着她拿湯圓撒氣,心裏愈發糾結。

    窗外飄起了鵝毛大雪,就像自己的心被撕成一片一片的。

    這一刻,連燭光都在向着她搖曳。

    明知道她年紀還小,卻始終控制不住自己的心。

    那天火車初見,驚鴻一瞥,念念不忘。

    再次相見的瞬間,只覺渾身的細胞都想靠近她,哪怕一點點都行。

    所以當聽見她想建房的時候,立刻找藉口跟着出來了。

    今年先是被迫退伍,又忤逆了長輩們的意願不肯上班,揹着所有人偷偷報名當了知青,算是變相的離家出走。

    家裏人一氣之下就斷了對自己的經濟支持,出門前連存摺都被扣下了,要不是有老高這個死心眼兒的追了過來,現在指不定過的什麼日子呢。

    可就算硬着頭皮掏了錢,也終於能跟她住在同一屋檐下了,卻還是隻能保持普通朋...她說是搭夥的關係。

    爲什麼呢?

    爲什麼這個人就能打破她的規則,什麼都不用付出,隨隨便便就能住進來了?

    爲什麼她需要幫助時,第一個求助的不是我?

    爲什麼他們倆看起來那麼親近?

    爲什麼跟她有相同口味的不是我?

    爲什麼肉餡兒湯圓這麼難喫?

    老話不是說近水樓臺先得月嘛,還說細水長流方得始終。

    怎麼能再近點呢?

    “快元旦了,你們有什麼想喫的可以提前說,家裏現在雞鴨魚肉都有。”

    肖弋搶先回答道:“林知青,你們淞滬那邊有什麼講究嗎?”

    “我記得八寶飯應該是必備的,再就是花雕雞、醃篤鮮、薰魚、四喜烤麩、螃蟹炒年糕,炒幾個素菜,再煮碗湯圓。

    你們京都應該是喫餃子吧?”

    “我們那邊確實是喫餃子比較多,不過不用那麼麻煩,我覺得這湯圓挺好喫的。”

    “你就嚐了一個,啊!你是不好意思吧?

    沒關係,還有很多呢你隨便喫,我幫你盛。”

    林珍娜樂呵呵的給他盛了一大碗,這還是她頭一次遇到喜歡喫鮮肉湯圓的北方人。

    記得上大學那幾年,每次一跟室友提湯圓是肉餡的,她們都特別大驚小怪,總說那是黑暗料理,連自己帶回去的鮮肉月餅也喫不下第二口。

    雖然在東北沒少喫甜湯圓,可鮮肉湯圓仍是自己的靈魂食物。

    八寶飯容易做,花雕雞費點勁兒,薰魚是必須要做的,可醃篤鮮怎麼辦呢?

    上次家裏寄來的包裹裏有筍乾,雖說想煮醃篤鮮最好是用新鮮的春筍或者冬筍,可實在沒有的話,筍乾也能湊合。

    正想着,肖弋突然特別大聲的說:“好喫,真好喫!我就喜歡這個味道,別費事做兩樣兒了。”

    “還是給你們包餃子吧,豬肉大蔥餡兒的行吧?”

    “咱家不是沒有蔥嗎?”

    “兩根蔥而已,去別人家換唄。”

    因爲林珍娜不喫蔥也聞不了蔥味,所以家裏菜園子就沒種過蔥,每次去菜站也沒買過蔥。

    冷不丁要用到蔥了,還真得現上轎現打耳朵眼兒。

    “要不就包白菜豬肉餡的吧,不放蔥也行。”

    “你們要是不介意那就不放。”

    林珍娜再次高看他一眼,當初同意他一起蓋房子,就是相中他三觀正,夠紳士,懂得尊重女性。

    所以即便他要帶着高棟樑這麼個拖油瓶,依舊答應他了。

    公儀韜看着兩人你來我往的,下意識出言打斷。

    “珍娜呀,這邊好像沒有賣年糕的,我們要自己做嗎?”

    “自己做多麻煩呀,我家寄年糕了,回頭找出來就行。”

    “那這邊也沒有螃蟹,要不我們用排骨炒年糕吧?”

    “好呀,我要多放點糖。”

    肖弋不滿他打斷自己的話,也裝出一副雲淡風輕的樣子說:

    “村裏有人做年糕,是位鮮族的大嬸,姓韓,需要的話我去她家買點回來吧。”

    林珍娜立刻點頭說:“好啊,新鮮年糕更好喫,麻煩肖知青了。”

    “是我給林知青添麻煩了,我也喜歡喫炒年糕,麻煩林知青做的時候多炒點兒。”

    “沒問題。”

    林珍娜食量小,最先喫完就要回房。

    大家都是同輩,不用像跟長輩喫飯那樣,喫完也得等着,在這喫完了就自己下桌。

    趙露西是女孩子,性格又很自卑,心思自然比在座的都更敏感一些。

    這些天公儀韜和肖弋之間不同尋常的氣氛,只有她察覺到了,但她不知道是因爲什麼,也不打算幫忙。

    她是有點喜歡肖弋的,準確的說還只是少女情竇初開,對男孩子的好奇和懵懂的喜歡。

    可現實不允許她擁有愛情這種奢侈品,兩個妹妹還在嗷嗷待哺,爸爸在信裏除了要錢就跟自己無話可說。

    最近妹妹寫信說,爸爸跟單位的一個寡婦走的特別近,那寡婦還有兩個兒子,她們根本不知道該怎麼辦。

    上次,她們也不知道怎麼辦,所以才被欺負的差點輟學嫁人。

    “露西,你在想什麼呢?飯都喫鼻子裏去了。”

    “哦...家明呀,咱們下鄉第一年真的不能請探親假嗎?”

    “真不能,我都問過了,好好喫飯吧 。”

    趙露西沒問他爲什麼也想回家,畢竟他們是高中同學,又是相同處境。

    紅星高中的前身可是女子教會學校,是淞滬真真正正的貴族學校,要不是解放了,像他們這樣的孩子連學校大門都摸不到。

    可就算大家都是同學,林珍娜和他們倆依舊生活在不同世界。

    他和趙露西是因爲升學考試成績好進去的,林珍娜則是想進就能進。

    他傢什麼情況,自己家又是什麼情況,這種日子,到底什麼時候纔是個頭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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