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隊部是以前地主家的房子,青磚大瓦,飛檐翹角,氣派的很。

    高高的院牆用白灰刷滿,紅色醒目的標語宣揚着這個時代的主流思想,幾塊掉漆地方醜的像斑禿的老狗。

    ‘生產再忙,勿忘質量。’

    林珍娜早就發現了朱家坎兒的古怪之處,這裏有山有水,不缺糧食,基礎建設不錯,道路平整,且擁有一間村衛生所。

    但附近類似的生產大隊早已拉了電線,還有自己的公社大喇叭和拖拉機。

    朱家坎兒一樣沒有不說,連秋收用大型收割機和拖拉機,都要等附近的魯河大隊用完才能借。

    可一問這事兒,村裏人又諱莫如深,閉口不談。

    這個年代的豬很少有後世那種白白嫩嫩的,都是純天然無飼料餵養的黑毛豬,肉質鮮美肥得流油。

    就是那豬叫的有點慘,可能是看見自己老祖宗了吧,也知道自己即將到來的命運。

    只見一個穿着白圍裙的光頭男人,一把彎刀直奔脖子過去,七八個小夥子差點沒按住劇烈掙扎的豬。

    有人拿了大盆過來接豬血,差不多的時候放兩勺鹽,攪拌一下,等着冷卻凝固再切成塊,就能得到我們平時常喫的豬血。

    放完血,豬被擡到另一張長桌上去,兩個大嬸拎着水桶,一桶熱水就澆了上去。

    小夥子們抓來另一頭豬,那光頭男人再次白刀子進紅刀子出,兩頭大肥豬就算殺完了。

    這個年代什麼都是集體的,每家每戶養的雞鴨鵝是有定數的,超過兩隻就算多吃多佔挖社會主義牆角。

    公社倒是鼓勵社員們養豬,並且允許社員在自己家裏養,也可以放在村尾的豬圈由兩個養殖負責人集中餵養。

    只是養的人並不多,主要原因是養不起。

    在沒有專業豬飼料的年代,爲了養兩頭豬全家老少都得上山扯豬草,平時喫完飯,碗比臉都乾淨,自然就沒有泔水可以餵豬,光喂米糠又捨不得。

    朱家坎兒的豬都是集中餵養的,據說是因爲前兩年有人養的豬不合格,收豬的時候連三等毛豬都沒評上,害大隊損失了不少,這才改成統一餵養的。

    而且每年收豬的時候都得開收豬許可證,也就是賣豬條,沒有這個證,你的豬就賣不出去。

    與其社員們自己去四處求人開條子,不如由大隊長出面開一張條子回來,一次性賣給公社食品站。

    很快小豬豬被褪了毛,開膛破肚,分解成一塊一塊的。

    二十幾個婦女分工合作,燒火的燒火,架鍋的架鍋,切酸菜的切酸菜。

    翠花嬸像只花蝴蝶似得在衆人之間飛舞,活沒幹多少,唾沫快說幹了倒是真的。

    大隊長,老支書和會計湊到一起嘀嘀咕咕的,會計手裏拿着個本子,邊說邊讓兩人看,應該是在算計能給每家每戶分多少。

    大鐵鍋裏直接放入肥肉片子,稍微煸一會兒就煸出了不少豬油,然後才能放脊骨和五花肉片。

    翠花嬸指揮大家鏟子別停,自己則往裏下蔥薑蒜和花椒大料,等香味飄出來,把洗好切好的酸菜倒進去兩大盆。

    蓋上鍋蓋大火燒開,把豬血和不知什麼時候灌好的血腸倒進去,又放了豬心、豬肺和肥腸之類的豬雜,最後放入幾把粉條進去一起燉。

    “林知青,這殺豬菜你能喫嗎?”

    林珍娜壓低聲音回:“看着不錯,但我一點蔥都吃不了,分完拿回去你們喫吧。”

    “好,那等會分完肉,回去給你單做一份。”

    “說的好像你會做飯一樣,肖知青莫要慷他人之慨,小心累壞了我家露西。”

    “不是的,我會做這個,我以前在部隊做過。”

    “那也不用,我沒那麼饞。”

    林珍娜能在零下35度的天氣站到現在,最大的動力一是來自沒親眼看過殺豬,二是對排骨的執着。

    身爲土生土長的魔都人,糖醋小排和排骨炒年糕是她永遠不能割捨的熱愛。

    就像炸豬排離不開辣醬油,酒釀圓子離不開幹桂花一樣。

    豬是這個時代最主要的動物油脂攝入來源,人們對豬的重視非常高。

    在城裏,豬蹄,大骨棒,豬肝,這些被賦予具備補身體功效的部位都是特供的,不能隨便買賣。

    購買這些部位需要醫院開條子,按需賣給需要食補養傷的病號,尤其是豬蹄,只能賣給產婦。

    在農村也是一樣,誰家有孕婦或者剛生產的婦人才能買豬蹄,大骨棒賣給骨折或者受傷的社員,豬肝賣給需要補血的病人。

    限量供應且擇優買賣,也就是說家庭成分不好的,不管病的多重都沒有購買資格。

    “露西,我上次在縣裏買的肘子就沒有骨頭,這回好像也不能有。”

    “沒骨頭不是更好嗎?骨頭壓秤。”

    “可沒有骨頭做出來的醬肘子不好看。”

    “那大隊長剛纔說了,那些骨頭是要賣給有需要的人的。”

    “咦?你看他們幹嗎呢!”

    只見朱大隊長拎着根藤條,晃晃悠悠的從後院走了出來,豬叫聲再次響起。

    原來是他叫人又綁了一頭豬過來,這是要給村裏人多發一頭嗎?

    會計那邊也統計好了每個人能分到的豬肉,隊伍是早就排好的,林珍娜來的晚架不住高棟樑他們一直在排隊,所以就算插隊一下也沒人說她什麼。

    她自認是自己天然無害,殊不知大家是怕了她。

    今天居然不是按工分算豬肉的,按人頭分。

    沒滿16的算小孩,只能分一斤,大人每人兩斤,要是想要額外的肉或者骨頭,要等大家都分完再用工分買。

    “咳,林知青來啦。”

    朱大隊長臉色有些不自然,想必是上次林珍娜的威脅後遺症太大了。

    “那個...給林知青割一斤肥點的,她歲數小得補補。”

    “大隊長,您記錯了,今天是1975年1月1日,我應該是16歲,不再是15歲了哦~”

    林珍娜笑着看他,愣是給他看出一身冷汗來。

    “那啥,既然大一歲了,那就按大人算,割兩斤。”

    “麻煩您,我要瘦一點的,裏脊最好!”

    朱大隊長罵人的話差點跟茶水一起噴出來,這年頭是個人都喜歡大肥肉,恨不能全要白花花的肥肉膘。

    她可到好,特地爲她着想給她分肥的,她卻挑了塊豬身上最瘦的乾巴肉。

    “聽她的,給她割。”

    “謝謝大隊長,麻煩把趙知青和陸知青的份也一起割了吧,他倆都要五花肉。”

    朱大隊長拿她沒辦法,只能她說什麼是什麼。

    “大隊長,我還想買一些,麻煩一會兒分完叫我一聲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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