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隻甲魚被放在缸裏養了起來,但公儀韜進了房間就說困了,連晚飯都不肯出來喫。

    林珍娜大概猜到他被咬到什麼地方了,不過應該咬的不嚴重,否則,他大概是走不了路的。

    又是一年秋風起。

    肖弋房間窗戶新換的玻璃沒換好,有條縫不說,風一吹總是發出類似嬰兒啼哭的聲音,跟鬧鬼一樣。

    他今天特地跑到縣裏去買了玻璃膩子,摳下一塊兒,用指腹細細的抹在窗戶和玻璃之間的縫隙上,裏外抹完自然風乾就行。

    “你幹嗎?我的窗戶沒問題呀。”

    “抹上點兒省得漏風,買這麼多呢,我就想給大家的窗戶都抹一遍。”

    “哦,那你弄吧,我就隨便看看。”

    肖弋的手纖細修長,骨節分明,除了那幾個繭子有些破壞美感,但仍然賞心悅目。

    他身上有股書卷氣,平時感覺不到,得他靜下心來做什麼的時候才能感覺到。

    林珍娜下意識的觀察起他來,長得好,家世好,性格好,怎麼看他都是個不錯的人。

    在感情方面心思也很單純,偶爾被他保護的時候,真的有那麼一瞬間被他感動到。

    “算了,早着呢,以後再說吧。”

    正在胡思亂想呢,肖弋的笑臉突然出現在窗戶的另一邊。

    “林知青,我弄好了。”

    “謝謝你,肖知青。”

    林珍娜話音剛落,突然覺得腳上一沉。

    原來是嘟嘟一屁股坐她腳上了,它最近有些放肆,總是帶着它女兒圖圖跳到炕上去睡。

    雖說它們不像貓狗一樣掉毛,也不亂拉亂尿,可架不住它們睡覺打把式。

    關鍵,臥側之塌豈容他人鼾睡。

    “你幹嗎呀?是餓了嗎?乖乖,快起來,我腳要被你壓扁啦~”

    動了兩下沒能把它弄走,反倒讓圖圖趁機湊過來霸佔了另一隻腳。

    “算了,不跟你倆一般見識。”

    林珍娜反手取出一本小說,就着這個姿勢看了起來。

    她實在太喜歡小動物了,原先是沒時間照顧,再加上懶,纔沒能養個寵物。

    如今有了,自然是捧在手心怕摔了,抱在懷裏怕掉了。

    雖然它們是野生狍子,身上的野性還在。

    可自從嘟嘟生了圖圖,林珍娜給它伺候完月子,嘟嘟就變得認主了,每天化身嚶嚶怪黏着她。

    林珍娜嘴上嫌棄,實則喜歡的不行。

    咚咚咚~

    “林知青,有人找你。”

    “稍等。”

    林珍娜無奈抱起一大一小兩母女放回炕上,按說秋收結束了,大棚也沒長成,應該沒什麼事情要找她的。

    見了才知道,原來是省知青辦派的人,說要聯合全省各地方知青辦舉行表彰大會。

    林珍娜上過報紙,所以獲得了優秀知青代表的提名。

    他們這次來,既是通知也是覈查,生怕林珍娜是個表裏不一,給組織抹黑的人。

    本來林珍娜還挺高興的,特地給對方泡了杯茶,結果肖弋說這個表彰大會沒什麼含金量。

    只是知青辦爲了彰顯政績,自娛自樂舉辦的一場慶功會。

    主要是想掩蓋最近幾年的負面醜聞,比如知青逃避下鄉導致報名指標不達標,再比如女知青下鄉後離奇失蹤,等等。

    不知道就算了,既然知道自然沒有幫他們粉飾太平的道理。

    知青辦聽到她一口回絕,還以爲是聽錯了,但林珍娜給出的理由合情合理。

    等辦表彰大會的時候,她要替村裏去外面談業務,時間串不開。

    不過,知青辦的人可不管你理由如何,他們只覺得自己面子被駁了,認定林珍娜是個不知好歹的人。

    結果對方當晚在龍江縣知青辦看到了林珍娜的檔案,父親一欄寫的工作職務是常務副市長。

    頓時嚇得三魂沒了七魄,等緩過勁來,十分慶幸自己白天只是甩了點臉子,沒真的口出惡言,否則,自己怕是要回家喫老米去了。

    十一月,初雪降臨。

    林珍娜突然想起來一部以初雪爲主題的電影,裏面有句經典臺詞是這麼說的:

    初雪那天,無論什麼謊言都可以被原諒。

    想着想着,就笑出了聲。

    想當年第一次看這部電影還是剛上大學那年,當時覺得這臺詞可太浪漫了,現在再想,卻覺得無比傻13。

    說謊就說謊,何須他人原諒。

    這天下熙熙皆爲利來,只會說真話的那是瘋子,說了謊話還要祈求原諒的那是傻子。

    “怎麼跑到外面來了,多冷啊,把這個披上。”

    肖弋從身旁走來,邊說邊給她披上了自己的呢大衣。

    “下雪不冷化雪冷,你怎麼不睡?”

    “剛要起夜,就聽到你開門的聲,想着你或許有事要幫忙。”

    “肖知青可真熱心腸。”

    肖弋臉色有些不自然,他那麼聰明,一下子就聽出她語氣中的疏離和淡漠。

    “林知青。”

    “嗯?”

    “我能叫你珍娜嗎?”

    她能感覺到周圍氣氛的變化,那種躍躍欲試的、心照不宣的感覺,需要她握緊拳頭才能保持淡然。

    “肖知青,以後打算做些什麼?一直留在村裏種地嗎?”

    肖弋心裏一驚,害怕她是隨口一問,更想知道她究竟爲何而問。

    “不,我應該會回去,至於以後......”

    “我就隨便問問。”

    “那你呢?”他特意避開名字,不想讓自己太難堪。

    “我當然要回淞滬呀,以後上個大學...做瀟瀟灑灑的林家大小姐,過人上人的生活。”

    “你覺得淞滬怎麼樣?”

    “自然是時尚魔都,遠東第一金融中心,華夏的華爾街。”

    “這說法倒是新鮮,從何而來啊?”

    “實至名歸罷了,你一個北方人不瞭解我們淞滬的好,就像我不能理解你們愛喝豆汁一樣,那明明跟抹布水一個味兒。”

    “哈哈哈哈~抹布水?我覺得沒那麼難喝啊,你喝過嗎?”

    林珍娜愣了一下,懊惱自己差點說漏嘴,連忙改口道:“聽家裏長輩說的。”

    “其實我早晚是要回京都的,我有自己想走的路,與家裏對我的期望也是殊途同歸。

    不過我現在對淞滬更感興趣了,你想知道是爲什麼嗎?”

    林珍娜脫下大衣還給他說:“肯定是不想喝抹布水了唄,先睡嘍,晚安。”


章節報錯(免登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