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是啊,少爺......”
“崇勝叔,在外面叫他名字就好,或者喊他一聲小四。”
“哎,小四這是在磨豆子吧?可哪有用人磨豆子的,驢呢?”
“我進去看看。”
剛剛車開到知青點,發現一個人沒有,就想着林威可能是在上工,於是讓司機開車去大隊部打聽。
大隊部也沒人,就又開車去田裏找人問,折騰半天才打聽到林威在河邊的豆腐坊裏上工。
鐘山的五香豆乾遠近聞名,工坊有兩個,一個是做豆腐豆乾的,一個是專門滷製豆乾的。
聽剛剛那個村裏人說,他們知青以前只能做農活,是最近幾個月,大隊長才安排他們進工坊的。
這房子竟然是木頭的,連泥磚都不用,院裏一左一右兩個棚子,左邊有幾個婦女在篩豆子,右邊就是林威和幾個男孩在推磨。
裏屋架着四口大鐵鍋,熱氣不斷蒸騰,看樣子應該是在煮豆漿。
還有那些來來回回端着托盤走的人,也不知道是在忙什麼,感覺手忙腳亂的呢。
“林威~”
“哎,我馬上就磨完!”
“小哥,是我!”
就聽咣噹一聲,林威一下子竄出來。
只見他穿着一身藏藍色勞動布的衣服,戴着白袖套,白帽子,腳上穿着綠膠鞋,這些全是半新不舊的破衣服。
“Je...小妹!”
“你怎麼...我是特地來看你的,你能請假嗎?”
“能,我這就找小隊長去。”
“去吧,我在門外等你。”
原本想着林威在杭城下鄉,這邊氣候好,物產豐富,離家又近,對他來說再好不過。
可今天一看,他可遭了大罪了。
豆腐坊磨豆子不用驢拉磨,竟然用人力去推。
一個石磨兩百多斤,推一會兒還行,那推一天,推一個月,時間長了,人都推廢了。
以前,林威連皮鞋上沾點灰都得不高興半天,現在渾身蹭的髒不拉幾也不嫌棄了,而且他隨身帶的手絹竟然是舊的。
“小哥,快上車,我帶你去縣裏喫點好的。”
“我...先送我回知青點吧,我想換身衣服。”
得~骨子裏還是那個嬌氣的小少爺。
“那行,我正好看看你生活的地方。”
知青點的房子下半邊牆是青磚砌的,上半邊用的卻是泥磚,她頭一次知道蓋房子這事還能拼接呢。
他住最左邊的房間,有兩個室友,都是林有爲單位下屬家的孩子,但這間房明顯不是最好的房間。
他用的東西好像還是下鄉之前林珍娜給準備的,藤編的衣櫃裏滿滿都是他的衣服,只是沒有西裝,也沒有除了藍白綠以外的顏色。
“走吧。”
“等等小哥,我們聊聊吧。”
“別了,這屋子又髒又亂的,你一個女孩子待在這不合適。”
“那好吧,我們上車聊。”
林威本來不想說,但林珍娜使了點心眼,硬從他嘴裏套出了實話。
原來他剛下鄉那會兒,有身邊的人護着,日子過的還算順風順水。
可他還是太單純了點,因爲總去國營飯店打牙祭,出手大方,還能經常收到包裹,很快他就被人盯上。
最開始只是一兩個村裏的小流氓找他茬,有時候打一架,有時候散點小錢也就解決了。
真正麻煩的,是他被大隊長家的閨女給看上了。
他不喜歡人家,覺得那人腦子有病,所以拒絕的時候話說的特別毒。
那姑娘被他罵哭,一路哭着跑回家。
正所謂縣官不如現管,大隊長再小的官那也是官,他要爲了女兒報復林威,誰敢阻攔?民與官爭又如何能爭得過?
更何況在這種窮山惡水的小地方,磋磨人的招數有的是,各種髒招那叫一個防不勝防。
時間一長,出於利益護着他的那些知青,也不敢再護着他了。
尤其去年工農兵大學生的名額一下來,有個人爲了上大學,在大隊長的暗示下竟然跑去紅袖章那舉報林威。
他慣用的東西本身就有很多出自友誼商店,西裝也有好幾套,跟紅袖章解釋半天都不行,到底被帶走教育了好幾天。
最後是同屋的人往林家打了電話,林父派人疏通關係纔給放出來的,檔案上也沒留下污點。
但這仇肯定是結下來了,林威一氣之下毀了那知青的前程,這些事讓知青點的人看在眼裏,怕在心裏。
再加上大隊長一直沒完沒了的找他茬,慢慢的,身邊就剩下兩個還願意護着他的了。
可因爲什麼護着他,他心裏有數,林珍娜心裏也有數。
“行了,想開點。
明年八月份一到,就讓家裏給你安排回城,不管是病退還是買工作,總得把你弄回去。”
“能行嗎?我要辦回城手續,公社上上下下全得簽字蓋章,那老死頭子願意放了我纔怪,而且咱爸也不願意,他覺得我就會惹禍。”
“小哥你放心,等明年時間一到,我就每天打電話給爺爺奶奶,天天跟他們哭,跟他們鬧,跟他們求情。
只要爺爺心軟一發話,爸爸不敢不聽。
當初咱倆被知青辦和紅袖章逼的只能下鄉,你來桐廬又是我幫你選的,如今你受苦我享福,我絕不會不管你的,肯定讓你全須全尾的回城!”
“好妹妹,小哥沒白疼你~”
“哎呦,不哭不哭,男子漢大丈夫,有淚不輕彈的。”
“那...不能提前嗎?”
“小哥,咱家現在雖然沒什麼大危險了,但也不能掉以輕心。
起碼不能在規章制度,和文書檔案這種東西上被人抓到把柄,所以你必須得等下鄉時間滿兩年,才能辦回城。”
“那好吧。”
“乖,我們先去喫飯。”
林珍娜給他點了八個菜,國營飯店那幾個肉菜全點了,看到他雖然饞,喫相卻極好,心裏特別欣慰。
果然,一個人的教養是刻在骨子裏的。
只是,他眉宇間的憂愁,恐怕要好一段時間才能養得回來。
“給我說說那姑娘長什麼樣啊?”
“就凶神惡煞的母夜叉樣唄。”
“別這麼說,形容姑娘可以用小家碧玉,花容月貌,秀外慧中這樣的詞,再不濟也能用惺惺作態或者蠻橫無理來貶低。
怎麼也不至於說人家是母夜叉呀。”
“我的好妹妹,你是沒看見,她當時把我堵在田埂下。
一叉腰,一蹬地,張嘴就要我娶她,還跟我說什麼她不需要三轉一響,只要500元聘禮,她也不想跟我回城,讓我安心留在隊裏好好跟她過日子。”
“啊?”
“要不是二強多問一嘴,我都不知道他們家人在背後怎麼編排我的,她那些話全是聽她媽和她嫂子說的。
你說可不可笑?我都不知道她是誰的時候,她們全家就把我算計的明明白白,難道我看上去很像個冤大頭嗎?”
“這麼氣不過呀?那我幫你出口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