因爲景和帝把消息封鎖了,所以鄭皇后並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讓景和帝進未央宮這麼久也一言不發。
陳侍令端着紅果藕湯進來見此情景,謹慎起來,輕輕把湯放至鄭皇后手邊。
鄭皇后揚起端莊得體的笑,打破沉默:“陛下,臣妾兄長昨日送了些從南邊運來的新鮮紅果,燉上藕,酸甜可口,陛下嚐嚐。”
說着盛上一碗遞給景和帝。
過了片刻,景和帝才接,“太子也嚐嚐新鮮。”他說。
季明庭聽懂景和帝的言外之意,可他並不想懂,便抿脣不語。
“太子還不謝過你父皇。”鄭皇后柔聲提醒。
季明庭沉默片刻,忽而雙膝跪倒在景和帝腳邊,“父皇,兒臣不願娶王氏小姐爲妃。”
話未落完,景和帝手裏的玉碗便碎了一地,裏外伺候的宮人都跪地俯首,大氣不敢出。
鄭皇后也緩緩跪下,“陛下息怒。”
隨後轉頭看季明庭,呵斥他:“太子還不認錯?”
季明庭想起方纔景和帝看見他親了姜檸而盛怒,遂俯身磕頭,坦白心意:“父皇,兒臣心悅阿檸,所以王氏小姐,兒臣不能娶。”
景和帝頓時怒氣更盛,陰惻惻的問:“你想娶姜檸爲妃?”
季明庭俯身再磕頭:“請父皇成全。”
景和帝冷笑:“那便選個日子。”
季明庭一愣後,剛要欣喜謝恩,卻聽景和帝冷涔涔的聲音從頭頂傳下:“迎王氏爲太子妃,姜檸爲側妃。”
“父皇?”季明庭失了態,無比驚愕的擡頭看向景和帝。
鄭皇后亦是驚訝,不理解景和帝居然讓姜檸爲側妃?
“太子還不謝恩?”景和帝的聲音陰沉沉的。
季明庭恍惚回神,急道:“父皇,兒臣只想娶阿檸爲太子妃,只娶一人,再不娶旁人。”
“噢?只娶一人?”景和帝的尾音揚起。
鄭皇后心一驚,一向溫和的表情隱隱裂開,“陛下……”
不等她求情,景和帝又意味深長道:“皇后慌什麼?自古男兒多薄情,太子卻如此專情,孤該稱讚他。”
專情二字被景和帝咬得很重。
鄭皇后的臉色變了又變,最終變得難堪。
“專情”這個詞於景和帝而言是個恥辱;於鄭皇后而言也是恥辱。
當年,景和帝還是十一皇子,在春日亭愛上一位蒙面撫琴的姑娘,各種示好不說,還發誓此生非她不娶。
如此專情,最終娶的正妻卻是當時的鄭家小姐,也就是如今的鄭皇后。
鄭皇后雖然撿了便宜,卻不受寵。只能眼睜睜看着自己的夫君迎進一個又一個顏色嬌豔的妾室……
想到這,鄭皇后的難堪變成憤怨,幽幽望着景和帝。
她這般幽怨,景和帝看在眼裏,眸中薄情寡義愈發明顯。
“來人,還不扶起皇后?”他輕飄飄的說。
陳侍令打了個顫,上前扶起鄭皇后。
鄭皇后麻木的坐回榻上,再不言語。
她明白,景和帝對她,自始至終都沒有夫妻情分。她言再多,只能惹景和帝厭棄。
景和帝不再看鄭皇后,毋庸置疑的語調,對季明庭下了最後通牒:“太子,沂州王氏,是孤替你千挑萬選的太子妃。”
季明庭雙手抓住景和帝的龍袍一角,帶着最後一絲期望哀求道:“父皇,兒臣愛慕阿檸多年,此生只想與她舉案齊眉、恩愛不疑。懇請父皇憐愛兒臣和阿檸,收回成命吧——”
那句“恩愛不疑”不斷迴響在景和帝耳邊,恍惚間,當年的事猶在眼前——
“謝姑娘,我此生非你不娶……”
“……擇鄭家姑娘爲十一皇妃,謝三姑娘爲側皇妃……”
“……我們死生不見……”
“……謝姑娘,我只想與你恩愛不疑……”
……
景和帝噌地站起來,擡腳踹在季明庭肩頭。
季明庭的身子向後翻倒在地,仰視着神色不明的景和帝,聽着景和帝宣判他的“死刑”——
“孤最後說一遍,沂州王氏是孤擇定的東宮太子妃。季明庭,你好自爲之。”
但景和帝沉聲喊道:“來人,今日起太子禁足東宮,無詔不得出。”
隨後睨一眼心如死灰的鄭皇后,揮袖而去。
有御林侍衛立刻進殿:“殿下,請。”
季明庭悲慼間,被御林侍衛“請”起來前往東宮禁足……
*
姜楓從酒樓出來,醉醺醺的上了馬車,進姜府時,恰好遇見御林侍衛送姜檸回來。
他對姜檸有御林侍衛的護送早習以爲常,但見姜檸的小臉一會兒白一會紅的,奇怪道:“阿檸妹妹這是怎麼了?誰欺負你了嗎?”
不等姜檸說話,他又拍着胸脯嚷道:“阿檸你跟三哥說,不管誰欺負,三哥一定揍他!對,揍他——”
他醉得胡言亂語,姜檸沒心思再想季明庭親了自己被景和帝當場抓包的事情,無奈道:“這是喝了多少啊?怎麼醉成這樣?”
姜楓的貼身小廝苦笑道:“三少爺和致遠少爺抱壇喝的,奴才勸不住!”
姜楓像是附和似的,揮手嚷道:“致遠,來,幹了這一罈……”
姜檸更無奈了,沒好氣的拍下他的手,“下次再喝這麼醉,我就告訴父親。”
如此威脅,醉得不省人事的姜楓壓根沒放心上……
永寧宮裏,景和帝陰沉着一張臉往謝貴妃身邊一坐,氣溫都低了幾個度。
“陛下這是怎麼了?”謝貴妃連忙安撫景和帝,“消消氣,彆氣壞龍體。”
景和帝捉住謝貴妃拍撫他胸口的手,沉聲問:“阿檸今日進宮怎麼不來和孤請安?”
謝貴妃聞言謹慎起來,笑道:“哎呀,陛下不說請安,臣妾都忘了。落蘇,快把阿檸給陛下求的香包拿來。”
景和帝眉尾一動,聲音緩了不少,“阿檸給孤也求了香包?”
謝貴妃道:“是啊,阿檸今日進宮就是給臣妾和陛下送香包的呢。只是聽說陛下在宣政殿處理政務,她便不敢去打擾陛下了,纔要臣妾轉交。”
這時,落蘇雙手捧着香包過來。
謝貴妃睇一眼香包,說:“喏,阿檸特意囑咐說,這是陛下的。”
景和帝瞧着那明黃色的香包,從袖中掏出一個粉紅的來,擱在桌上,一言不發的拿起明黃色香包把玩着。
謝貴妃心裏一咯噔,阿檸給季明庭的怎麼會在景和帝手裏?
她雖疑惑,但是她沒問。
景和帝把玩着香包,心底有些後悔許下王氏家主,擇定王氏爲太子妃的承諾。
阿檸知道了,怕是要對他失望的。
他暗裏後悔一瞬,想起某道身影又堅定了聖意。遂擡眼對謝貴妃說:“前朝事忙,太子怕是分身乏術。貴妃,你便囑咐阿檸好好待在府裏,別去叨擾太子。”
謝貴妃滿心狐疑,面上卻是笑着應下!
*
翌日早朝,季明庭被禁足東宮的消息傳出,滿朝皆驚。
平日爲了芝麻小事都能吵翻天的朝臣,一時之間,人人如噤聲的鵪鶉。
幾位皇子更是惶惶恐恐,不敢表露一點心裏的狂喜。
景和帝難得耳根子清淨,笑眯眯的拂袖而去。
退朝後,有小太監追上疾步前往宣政殿的姜時嶼,“太傅大人,太傅大人等一等。”
“何事?”姜時嶼回頭問。
“太傅大人,貴妃娘娘說小小姐此次去聖若寺受了不少驚嚇,還請大人讓小小姐在府中好好歇養。”
姜時嶼一聽,明白謝貴妃這是提醒他,別讓姜檸知道季明庭被禁足的事。於是往謝貴妃宮殿方向拱手一謝,關切道:“勞貴妃掛心,不知貴妃娘娘近來可好?”
小太監陪笑道:“也勞大人掛心,貴妃娘娘貴體安康,倒是皇后娘娘昨夜又犯頭疾,今早也免了三宮六院的請安……”
“哎呀,奴才多嘴妄議娘娘們,真是該打、該打。”說着輕輕自打幾個嘴巴。
小太監離開後,姜時嶼沉吟起來,此番季明庭禁足東宮,中宮也閉門不出,局勢實在不明,他還是別去求見景和帝爲好,免得遭到猜忌,惹禍上身。
如此思量下,姜時嶼心中有了數……